深夜。
淮安城中一处小院外,一个身影从街角的夜幕中出现。
咚!咚咚咚!
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过后,几个呼吸间过去,院门随即打开,身影一步迈入院中。
屋中,在烛火的照耀下,人影扒拉下头上的宽檐帽。
正是白天和漕兵对抗的王水淼。
“老王,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屋中的胖男人皱眉问道。
“金爷,今日有漕兵去码头抓我,被我的人给堵回去了,可是上面出了什么问题?”
金爷闻言后微微一愣:“漕兵?这不可能!杨一鹏正忙着挖河道呢,他好端端怎么会找你一个漕帮的麻烦?”
“今日之事确实发生了,我想这事不简单,就特意来问问,您能帮我问问老爷,看最近有什么风声不?真不行我出去躲一阵也行。”王水淼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包银子塞到金爷手中。
“老王,这不是银子的事儿,我今早还跟着老爷处理公务,确实没什么事发生啊。”
王水淼皱眉道:“金爷,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小的跟老爷这么多年,若真有什么事,老爷不会一脚把咱踹了吧?”
金爷沉声道:“老王,你要知道,老爷能稳坐现在的位置后面自然是有人的,若真出什么事儿,也轮不到你我这种小角色来伸头,回去好好带好你手下的人,最近没我的通知,少往我这跑。”
“行,我知道了,金爷,先走了。”王水淼低声说完,面无表情的出了院门。
街角深处,边走边思索的王水淼,总感觉这其中有事儿。
今日来找自己的漕兵说的可是奉杨总督的命来拿自己,这种宛如天神一般的人物平时想见一面都难,为何会找自己麻烦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和自己百来号人对峙片刻后,那些漕兵就直接走了。
这种怪异的情况,他在淮安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
“王水淼。”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街道中响起。
王水淼在听到声音的瞬间,瞬间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刃,满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我在你身后。”
声音再度响起。
王水淼猛然扭头看去,三个魁梧的汉子,正在打量着自己。
“三位好汉,为钱还是为事儿?”王水淼见来者不善,开口说着的同时,从怀中摸出一包银子。
“我们为你而来。”
“为我?”
“你们是何人?”
“你自己看吧。”
王水淼伸手接过对面那汉子丢来的一块令牌。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看去。
只见正面刻有锦衣卫千户五个字,背面则是卢建兴三字。
“锦···锦衣卫?”王水淼说话的声音瞬间有些磕巴。
身为大明人,即便没有见过锦衣卫,但是那响亮的名号,他作为江湖人士怎么会不知道?
咕噜!
王水淼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被锦衣卫盯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们走,第二我们带你走。”
扑通!
卢建兴的话刚落下,王水淼就直接跪了。
···
淮安城西侧的一处隐秘院落中。
王水淼像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给撂了。
“爷,我知道的都说了,能留小的一条命吗?”王水淼满眼期待的看着卢建兴。
“呵呵,命人堵塞运河,这可是大罪,我可做不了主,你最好是老实待着,等上面处理吧,当然你可以试着逃跑。”
卢建兴拿着手中记录的册子,丢出一句话,匆匆离去。
漕运衙门。
“竟然是范颜良?!”杨一鹏在看到册子上的内容后,脸色阴沉至极,咬牙吐出一句。
“呵呵,堂堂淮安知府,竟然在暗中指使歹人堵塞运河航道,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
“大人,暗卫传信来,已经把金有福拿下。”
“好,大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可以直接拿人了。”温体仁轻捋胡须说着。
杨一鹏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直接去往漕兵驻地,钦点出五千士兵,三千负责封锁淮安城,带着剩下的两千人分别去往淮安府衙和范府。
哐当!
杨一鹏一脚踹开范府大门。
“给老子搜!”
不多时,一队士兵匆匆来报。
“报!大人,范颜良在主房中自杀身亡!”
“什么?”杨一鹏闻言一惊,片刻功夫就出现在范颜良的房中。
此时的范颜良面目狰狞,嘴角渗血,已经断气。
“大人,范颜良是服毒自杀,兄弟们进门时,他已经断气。”
一旁的漕兵参将出言解释道。
“带上范颜良的尸体,回衙。”
杨一鹏沉声说完,转身离去。
漕运衙门。
当温体仁看到范颜良的尸体后,没有丝毫意外。
“呵呵,大友,哥哥要恭喜你了。”
杨一鹏听到这话,一脸发懵:“不是,老哥哥,主要的犯官身死,对上面无法交差,你恭喜我啥?”
温体仁捋着胡须淡笑道:“恭喜你即将完全掌控漕运衙门,稳坐漕运总督的位置。”
一旁的李岩张口补充道:“杨大人,抓捕范颜良是突然行动,然而此人在大队到达前就恰巧自杀身亡,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杨一鹏闻言后瞬间明白:“这就是说,漕运衙门还有人充做范颜良的内线!此人会是谁?”
温体仁笑而不语,目光看向一旁的卢建兴。
“杨大人,在您带漕兵封锁淮安城后,带人去往范府的路上,在城南尚福街第一座宅院中出现两人,就是这二人先一步赶到,毒杀了范颜良。
目前这两个杀手已经被我们拿下,正在审讯中。”
“尚福街?”杨一鹏嘴中重复着这个地点。
“怎么?杨大人知道此地?”
杨一鹏点头道:“嗯,那处宅院是巡漕御史吕陵的家。”
他话音刚落,靳一川迈步匆匆走来。
“那两个贼子的口供出来了。”
卢建兴接过册子在得到温体仁的示意后,直接念出来。
“二人名为吕云生、吕腾,奉吕陵的命令以传公文的名义将范颜良杀害···”
“果然是他!”杨一鹏皱眉说道。
“怎么?杨大人有何疑虑?”卢建兴低声询问。
杨一鹏摇头道:“吕陵是南京吕氏的未来族长,吕氏一族乃是国戚,我们贸然动他,陛下那边···”
“哈哈哈···”温体仁听到杨一鹏的疑虑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友,我看你这官当的越大,性子到是越胆小了!
区区一个隔了多少代的国戚,有什么好顾及的?去年陛下刚嗣位时就亲赴陕西,连斩数位藩王,甚至连大明第一王,秦王都圈禁在京,在你这一个国戚就难住了?”
南京吕氏一族的国戚身份最早可以追溯到洪武朝的大臣吕本,官至太常寺卿、吏部尚书。
吕本有一女聪明过人,后来成为太子朱标的妾室,由此吕氏才有国戚之名。
“老哥教训的是,我明白了!”
“来人!召集五百士卒,给本官围了吕府!”
···
吕府。
吕陵有些焦急的在书房中叼着烟斗吞云吐雾。
“来人!”
吕陵呼喊一声后,房门被推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迈步走来。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云生二人还没回来吗?”
“没有。”
“漕兵那边呢?可有消息传来?”
“这···回老爷的话,也没有。”
吕陵听着管家的回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备马,我要出去。”
不多时。
吕陵在后院牵出一匹马,翻身跨上。
“记住,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去南京开会。”
吕陵交代一句后,挥动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飞奔出去。
就在吕陵刚走没多久,杨一鹏就带人围了吕府。
在管家说出吕陵去南京开会的话后,杨一鹏没有丝毫慌张。
“开个屁的会!老子身为漕运总督,南京即便有事,也会先来告诉老子,他一个巡漕御史去南京开会?我看是想逃跑是真!”
没多久。
在淮安城东门外,吕陵被埋伏在官道上的锦衣卫抓个正着。
很快,几名锦衣卫带着被五花大绑的吕陵出现在漕运衙门。
“吕御史,深夜出城是要去哪啊?”杨一鹏冷笑道。
“杨一鹏,吾乃国戚,你为何抓我?”吕陵看着杨一鹏,性子十分淡定,看不出有什么慌乱。
“带上来!”杨一鹏话音落下后。
吕云生和吕腾二人被带出。
“吕陵,你指使二人毒杀罪官范颜良的事儿发了!
说吧,范颜良遣人堵塞运河是不是你指使的?”
“放屁!这二人虽是我府上之人,但他们去杀人跟我何干?在说了,本官身为巡漕御史,为何要指使范颜良堵塞运河?”
“呵呵,不愧是御史,这嘴还真够硬的!”温体仁在一旁冷笑道。
“你是何人?这有你插话的份?”
啪!
卢建兴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吕陵的半个脸肉眼可见的肿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温大人,乃是陛下亲定的钦差巡抚!”
“吕陵,你虽然杀了范颜良,但是你做下的所有事,都被范颜良的师爷金有福留下相应的证据,老实把事交待了,免受皮肉之苦,否则让你见识一番锦衣卫的审讯手段!”
随着卢建兴冷冽的话语落下,吕陵瞳孔一缩。
他看向杨一鹏的眼神变了。
若是这些人是锦衣卫,那自己这把被抓的不冤。
杨一鹏上任这段时间,虽然也明里暗里查运河堵塞的事,但是一直没什么眉目,而现在锦衣卫一来,仅在一日之间就把自己给堵住,在想到自己听说的种种锦衣卫审讯的手段后,吕陵最终还是选择开口。
“是···”
嗖!
就在吕陵说出一字,从堂外瞬间射来一道弩箭,直接就把吕陵的胸口射穿。
“有贼人!”
周围的锦衣卫瞬间行动起来。
而卢建兴赶忙上前抱住吕陵的身子。
“是谁?快说!是谁?”
吕陵口中咳血,双眼发直,极其费力的吐出一字:“曾!”
下一刻,吕陵直接断气身死。
“怎么样?”
温体仁探着身子询问。
“大人,这弩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心脉,没救了。”
卢建兴摇头道。
杨一鹏冷眼看着堂外:“敢当着锦衣卫的面在漕运衙门杀人,吕陵定然是执行者,这幕后还有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