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醉眼迷离,言语间尽是无畏,他怎么会把刑讯逼供的那套手段用在她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上?
周檀绍的目光愈发深邃,紧锁于她,而顾清语却似浑然不觉,反以一抹更加妩媚的笑容回应。
她的眼尾微微上扬,眼角淡淡烟粉,平日里那张温婉文静的脸,此刻却能魅惑人心。
“你笑什么?”
周檀绍喉结滚动,低低发问。
顾清语轻轻回话:“今日这样好的日子,理应多笑笑。我见了姐姐,见了二爷朝思暮想的姐姐……二爷一定很想知道姐姐的近况吧。姐姐如今已贵为一宫之主,周身珠光宝气,美若天仙。”
周檀绍眉头又是一挑,薄唇轻勾:“你倒是善解人意,知我对她诸多介怀。”
顾清语脸颊微红,眼帘低垂:“二爷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对于二爷,我……”
她的话语至此,已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人参酒的后劲儿极大,汹涌而至,一波接一波,像无数细小的火种汇聚成熊熊烈焰,烧得她口干舌燥,烧得满身滚烫。
周檀绍显然还想再听下去,他不由自主地紧握起她纤细若柳的手腕,轻轻一拉,那力道恰到好处,便将她拉入怀中,她软绵绵地倚靠在他的腿上,轻轻哼笑道:“我有点晕……”
周檀绍被顾清语那番近乎无礼的举止,气得有些想要发笑。谁知,顾清语突然转过头来望着他,乌黑的瞳仁轻轻流转,随后似一只调皮的猫儿,悄无声息地靠近,对着他轻轻吐气:“二爷放心,有我在,你定能安然无恙!”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精准地触动了周檀绍心中那根最为敏锐的弦。他缓缓逼近,眼眸深邃:“有你在?”
顾清语又笑了,红唇呼出全是酒气:“对,只要有我在,二爷就不会死……”
周檀绍的眼眸骤然一凝,寒光闪过,缓缓扫过她通红的脸颊,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你再说一遍!”
顾清语意识渐渐消散,才抬起来的头,又慢慢垂下,最终依偎在周檀绍坚实的颈侧,梦呓般低语:“我会救你的。”
周檀绍垂眼看着顾清语酣然入睡的醉颜,单手托起她的脸颊,想要把她唤醒,可转念一想,若她清醒了,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于是,他轻轻放下手,任由顾清语靠在他的肩头,犹自思量。
她说她能救他的性命?她哪来的底气?
顾清语酒醉,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大亮。
她醒来顿觉头疼,脑袋像是被人闷闷地敲了一下,钝钝地疼。
顾清语伸手抚额,却恍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光秃秃的,并无衣袖。
她微微一诧,恍惚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是一丝不挂,忙下意识地拢紧了手里的薄被,紧紧缠绕于身。
“翠儿……”
她的嗓音沙哑,有气无力。
翠儿忙应了一声,从外间走进来,见她醒来懵懵懂懂的样子,先是低头一笑,后又红着脸道:“姑娘您可醒了,早膳的时辰都过去了。”
顾清语头疼难耐,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道:“酒这东西,真是沾不得。”
小翠将睡袍披在她的肩膀,给她拢得紧紧的:“奴婢给姑娘倒杯清茶,漱漱口。”
顾清语穿好睡袍,漱了口,喝了茶,才问道:“昨儿我没乱说话吧。”
小翠红着脸摇头道:“奴婢没听见姑娘说什么……姑娘不胜酒力,很快就喝醉了,所以二爷就带着您早早安寝了。”
顾清语目光缓缓落在自己新换的柔软睡袍上,又问:“二爷呢?”
“二爷去正院了。”
顾清语对昨晚没什么记忆了,见小翠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想起什么来:“快把药丸给我。”
“嗳,奴婢都找出来了,就在这里。”
小翠送上瓷瓶,顾清语匆匆倒出一粒,不假思索地送入口中,连一口水都未及饮,便已咽下。
“二爷何时走的?”
“半个时辰之前。”
顾清语深吸一口气,缓缓精神道:“二爷走时,说什么了吗?”
小翠吞吞吐吐:“二爷吩咐说,姑娘昨晚疲累,让奴婢们不要吵醒了姑娘,让您睡好了再起来。”
顾清语自然明白昨晚发生过什么。可是,周檀绍已有数日不曾碰过她了,昨晚准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这才破了例。
这几日,周檀绍常来正院走动。
楚氏心中自然欢喜,眼神里也流露出由衷的欣慰。
“到底是咱们家娘娘举荐的人,萧太医的医术果然高超。这些日子,我看你的气色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周檀绍闻言只是淡淡点头。
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清楚。近来,他的确觉得身上有劲了,但一旦凝神聚气,还是难免胸闷咳嗽。
明面上看着是好些了,但和他从前的强壮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周檀绍心里放不下顾清语的醉言醉语,便找母亲商量,让母亲尽早进宫一趟。
“如今,宫里宫外的事太多了。您得去见见姐姐,她在宫里必定能预判到一些征兆。父亲被刺客案所累,咱们侯府若再失先机,恐有不测。”
楚氏重重点头,表示明白。
与此同时,宋静姝正在清算这个月收回来的利钱,算到最后,惹她微微蹙眉:“怎么又少了三十两?上个月就已经少了,这个月还是亏欠!”
回话的婆子也是满脸愁苦:“回大奶奶,近来城中事多不太平,买卖萧条,那些借贷之人,自家都难保温饱,偿还利息自然更是力不从心。”
宋静姝凝眸看她,纤细的指尖还在一下一下地拨弄算盘:“京城之地,商贾云集,是全天下最好做买卖的地方了。你告诉外面那些人,这两个月亏空的利钱,十日之内,必须给凑齐了拿回来,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那婆子脸色微变,随即连忙躬身应承:“大奶奶放心,老奴就算把那些人的家都给拆了,也会把银子给您凑齐了。”
等婆子走后,宋静姝身边的大丫鬟彩月立马端来温热的乌鸡汤来:“大奶奶,您午时膳食未能尽兴,此刻正宜滋补。”
宋静姝垂眸瞥见那乌漆嘛黑的肉块,顿感一阵反胃,别过头蹙眉摆手:“拿走,我不喝。”
彩月无奈叹气,忙不迭地吩咐一旁的侍女将刚端上的鸡汤悄然撤去,自己轻柔地扶着宋静姝的背,细心地为她顺气:“大奶奶这次有孕,怎么反应这样厉害?奴婢记得大奶奶怀栎哥儿的时候,未曾受多少害喜之苦。”
宋静姝低头干呕几下,面色更显苍白:这孩子本就不该来,来了便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