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在周荣宁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乌云悄然密布。
她不过短暂离席,又是难得的与皇上独处时光,怎会突然冒出一个可疑的人影,还和她有几分相似。
李淳安虽然没有过多地表现出对那个可疑身影的关注和在意,但周荣宁心中警钟长鸣,深知此事绝非表面那般风轻云淡,不可置之不理。
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一定要抢在皇上之前,揭露她的身份。
然而,等她派人四处打听之后,竟意外收获了一则令她瞠目结舌的消息。
那个神神秘秘,宛若雾中花的身影,居然是顾清语?
周荣宁轻轻蹙起眉头,随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顾清语进宫许久,向来行事低调,不惹尘埃,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浮出水面?
顾清欢才失了宠,她便迫不及待地崭露头角……
周荣宁本来就刻意与顾清欢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之前顾清语还在侯府的时候,她对顾清欢的态度尚算客气,温婉中不失分寸。只是后来又闹出一些事,不仅搅扰了两府的安宁,更让彼此的颜面蒙羞。
周荣宁深知,她不能因顾清语一人的缘故,便置永安侯府的声誉于不顾。而且,他们当初也是光明正大的和离,于顾清语而言,已足够尊重体面了。
怎料,她的宽容与大度,并未换来顾家的收敛与自省。
次日午后,周荣宁哄睡了儿子,便让李嬷嬷去“请”来了顾清语。
明面上的请,言辞间却是字字犀利。
顾清欢听闻讯,心中微微一震,片刻的恍惚后,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冷笑:“看来,本宫又要有热闹看了。”
顾清语着一身湖水青色长裙,她的面容素净,未施粉黛,更显肌肤清透,白皙如玉。
她眉眼低垂,恭恭敬敬地向周荣宁行跪拜之礼。
周荣宁居身居高位,以一种近乎睥睨的姿态俯视着顾清语,长久地沉默着。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无形的压力如暗流般涌动,让人心绪难安。
顾清语轻轻垂下眼帘,姿态恭顺,静静等待。
她知道,贵妃娘娘要正以这无声的威严,让她心生惶恐。
须臾,周荣宁终于淡淡开口,声音清冷而疏远:“起来吧。”
“谢娘娘隆恩,娘娘万福金安。”
顾清欢的膝间隐隐传来一丝痛楚,但她仍是站得笔直。
周荣宁望着她低垂的脸,轻轻一叹道:“你进宫已有好一阵子了,本宫一直未能寻个合适的机会,见你一面。细细想来,你我之间,也算得上是颇有渊源,只可惜,你终究未能长久地留在那侯府之中……罢了,既然你与绍儿情深缘浅,能够好聚好散,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只是,本宫着实未曾料到,你竟会萌生出进宫的念头,更未曾想到,你会如此费尽心机地接近皇上……”
话到这里,她刻意放缓了语速,随之转化语气道:“本宫不是一个喜欢争来斗去的人,亦非心胸狭隘、善妒之人。皇上的身边从不缺新人,若是谁有这个福气,进宫同为姐妹,那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只是本宫实在无法忍受,有人当着本宫的面,作贱本宫的家人,贬损本宫母家之荣耀。顾清语,你可曾想过,你的一言一行,不单是将本宫卷入漩涡,更可能让整个永安侯府深陷泥潭,难以自拔?”
顾清语静静听着,沉吟片刻,才微微屈膝一礼道:“娘娘您的意思,清语都明白了。清语自知无需多言为自己开脱,只是,有一事我必须向娘娘澄清,自我踏入这宫门之日起,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接近皇上的非分之想。”
周荣宁的眼眸微微一暗:“本宫不喜欢听别人怎么说,只看别人怎么做。那日在御花园,你处心积虑地给皇上留下印象,难道只是巧合吗?”
顾清语神色自若:“回娘娘,娘娘所言之事,清语着实未曾耳闻,更无从辩解。那日,我只是去摘取花蜜,准备给三殿下做些蜜汁果羹。”
周荣宁注视着顾清语那无懈可击的回答,心中暗自思量,此人若非心思玲珑,便是存心隐瞒。于是,她不再绕弯子了,直接提起周檀绍的名字:“罢了,既然你坚称自己心无杂念,本宫姑且信你一回。今日你我相见,实属难得,本宫心中有一事,一直想要当面问你。”
“请娘娘吩咐便是,清语必定知无不言,老实回答。”
周荣宁美眸清灵,细眉微蹙:“本宫虽不常过问侯府的事,但也知道从前你在侯府的时候,绍儿对你多有关怀备至,温情脉脉。何以你竟决意与他心生嫌隙,乃至和离,闹到今天这般境地?”
顾清语微微沉吟一下,才道:“回娘娘,我和周大人之间,并无嫌弃,只是彼此的心意已决,难再相融。大人从前待我体贴入微,那份温情,清语铭记于心,感激不尽。然而,清语亦深知,大人心中所系,自始至终,非清语也。而且,我儿时还订过一桩娃娃亲,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实在难堪。所以,我才不得离开侯府,离开大人,免得耽误了大人的大好年华,更不愿累及侯府清誉,使之蒙羞。”
好一张巧嘴,几乎能颠倒黑白。
周荣宁轻轻抿了抿唇,那精致的眉眼间掠过一抹与周檀绍颇为神似的轻蔑,随后她淡淡开口,眼神清冷:“本宫真没想到,你是如此大**义之人。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旦你得到了皇上的注意,便会将你自己和本宫,还有绍儿,乃是整个后宫都搅成一团浑水。”
顾清语又是屈膝一礼:“回娘娘,清语只是一介平民之身,进宫只是为了陪伴昭仪娘娘平安生产,至于宫闱中的风云变幻,实非我所能及,亦非我愿涉足。”
说到这里,她缓缓抬眼,眸光清澈无邪,坦然地与周荣宁对视。
她还是那般雍容华丽,高高在上。
“娘娘方才说过,若是有谁能有这个福气侍奉皇上,便是前世修来的善缘。缘来缘灭,皆非人力所能强求或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