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十分难解,楚一寻遍各地,翻遍医术,自己都快成为个能治病救人的大夫了,最后才终于在一个隐姓埋名的家族那里听过这种毒,名叫“牵丝”。
至于这玩意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据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说,这东西炼制出来的时候其实不是为了毒人,而是为了救人,于是这药的名字就取了“牵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寓意。
但谁知道这玩意儿其实是一个毒,之所以能救人,是因为这个毒和当初要救的那个人身上的毒完美相克,直接以毒攻毒救活了人。
本是救人之药,最后却被用来害人,这实在是唏嘘,于是研制这个毒药的人又努力地去研究这个药的解药,直到最后也只发现了一种非常浪费时间的解法——泡药浴,还没能研究出更好的方法,那位就因为试药,死了自己的手里。
那人是个药痴,最后会死在药上,其实所有人都不意外,她研制出的毒药都是有解的,只不过解法五花八门的,条件也稍微有点苛刻又费时间,所以她的药虽然有解,但也是被禁止使用的。
也不知道那个要害将军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按理来说,这东西也只有他们族里的人知道如何制作,没道理会流出去,但偏偏这样没道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世事实在是作弄人。
泡药浴的条件确实挺苛刻的,要泡足时间,要按规律不间断地坚持,还要弄来那些稀奇古怪的“药”,并且这些药都有一个特性——特别苦。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那个研究解毒的人的恶趣味,反正楚连山是深受其害,去弄那个石头的时候也是表情麻木。
想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还要靠偷别人的石头续命,这简直是把脸都给丢尽了。
但没办法,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楚连山笑了笑:“你觉得哪个才算是我的初心?”真是可笑,别人又不是他楚将军,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初心,所有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他们自以为的罢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平静道:“如今这个局势,大战一触即发,将军是两国局势的关键,一旦战争开始,受苦的也终归是百姓。”
楚连山坐得端正,他道:“你们也真是可笑,又要我守护这天下,又想要我不怨恨这腐朽的国度,我们谁都知道,这毒不是别人,正是这大宣国的人下的手......”
他们因为忌惮自己的权势下手就理所应当,而自己若是不再行保护之责就是不该,这满身的病骨,最后换来的居然只剩下当权者的猜忌吗?
“我知道。”小和尚走到架子上的铜盆前净了手,垂目道,“攘内先安外,将军大可过了这段时间,再覆了这皇权。”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淡然,好像自己说的不是什么冒天下之大不违的话,而是谈论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楚连山笑道:“你这话一说,我倒是觉得你是在鼓励我谋反,而不是守护国家,当今圣上可并没有什么大错。”
小和尚拿出一把匕首握在掌心,直接十分不走心地用力划了一道口子,面无表情地把血滴进那只盛着粉末的小碗里。
浓稠的血液一点点滴落,和碗里磨细的粉末融在一起,再搅一搅,就能成为一碗糊糊。
楚连山眼皮一跳,掏出一卷纱布放在桌上,道:“我本来就不会放弃,你又何必。”
小和尚轻轻抬了抬眼,掏出金疮药往伤口上撒,然后将桌面上的那卷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去,他说:“我是药人。”
楚连山噤了声,药人这两个字,其实就已经意味着一段痛苦的回忆,提起这个话题就像是在揭开一块旧伤疤,让已经不会流血的口子再次崩裂疼痛。
要成为药人,他的身体就必须积年累月地经受毒药的啃噬,因为里身体有太多的毒素,所以药人炼成后不是百毒不侵就是命不久矣。
而眼前这个小和尚成为药人之后就再也没有长大,他的血液也成了一种毒。
牵丝的另一种解毒之法其实也是以毒攻毒的思路,但却不走调和之道,而是用一种更霸道的毒将体内逼走,这方法对另一种毒没有硬性要求,只有一点——便是要比原先的那个更厉害更霸道。
单只是逼走的话,身体会中后来的毒,只要有后面的毒的解药,自然就迎刃而解,不过没有解药也没关系,用内力包裹住全身的筋脉,让毒无法直接渗透体内也能行。
前者操作稍微简单一些,但解毒后的身体会元气大伤,甚至还会伤及寿数,后者就比较温和,对身体的损伤小,但操作难,需要有一个内力高超的人。
不过药人的血,可以说是个bug一样的存在,这有毒玩意儿跟鬼工石(那颗被碾碎的球)碾成的粉搅合搅合,就能成为一种非常好排出来的毒。
只需要在浴桶里加点草药,用热水烫皮,定时定点地出它个几场大汗,那毒素自然就能从身体里排出来了,而且还是两种毒混在一起排出来的,直接一劳永逸。
药人可遇不可求,这小和尚的血,也确实是楚连山救命的东西。
楚连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解了毒可以安安稳稳地休养,但他解毒后需要面对的是动荡的局势,以及即将到来的战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皇帝那边已经派人偷偷送了军粮过来,虽然还未真正到达,但也足以看到开战的必然,也不过是就差一根导火索罢了。
楚连山一开始还以为大庸会派点使臣过来搞事,但昨晚看到南风馆那场诡异的大火时,他就知道风雨欲来,大庸的使臣可能不会来了。
南风馆可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交流中心,皇帝、世家、官员、异国之人,各种有想法没想法的派系代表聚在一起,居然博弈出了一场大火。
这场大火烧了南风馆,也不知道这里面死了多少人,是死于大火,还是死于大火前的博弈,不过最后老天爷下的那场雨应当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楚连山想,在大庸和大宣的博弈中,又是谁会成为那场大雨呢?
心思百转千回,楚连山闭了闭眼,道:“我是大宣的将军。”
只这一句话,就表明了他守护大宣子民的决心,既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自己。
当大风大雨席卷着冲垮大坝,没有人能够真正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