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里,杨迷糊觑了眼小川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之后,我们怎么办?”
小川野眉头紧锁,不发一言,杨迷糊立马闭嘴。
快到宪兵司令部时,小川野突然开口说话,“二郎,你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杨迷糊装模作样思忖片刻,“舅舅,洗衣店老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小川野迟疑一下,“竹内知道。他在医院,又不知道此次抓捕行动,不可能是他。”
“我假设一下,他在医院,不正好洗脱嫌疑?我可听说他只是屁股受了点伤,并不是昏迷不醒……你能保证电讯班就没有他的人?”
闻言,小川野腮帮子不禁咬紧,但旋即松驰,“不可能是他,他想当副课长,还指望我帮他说话……”
杨迷糊得寸进尺,“可万一竹内与某人有交易,'把你拉下马'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换条件呢?嗯?”
小川野神色变幻,口中却道:“此事子虚乌有,不可再言。当务之急,是怎么收拾这个乱摊子?”
杨迷糊挠挠头,“要不我们再设法抓捕一个地下党高层?”
小川野没好气的道:“你以为地下党高层,满大街都是啊!但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有立功才能抵过,容我再想想。”
二人回到情报课,各自回了宿舍。
杨迷糊躺在床上,脑海里正快速梳理今天发生的一切。
此次,让小川野扑了一个空,肯定是施一山的手笔。枝子和紫鸢只是在打配合。
这说明,施一山早就知道洗衣店老板有问题。他让一个艺高人胆大的地下党,吸引小川野的视线,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让小川野以为有利可图,可以顺藤摸瓜,抓一条大鱼,从而迟迟不肯收网。
应该是紫鸢的传讯,让施一山立马会想到此人,便顺势设下局中局,诱敌深入。
目的是,打小川野一个措手不及,小川野必定会另想他法。在找不到其他地下党的情况下,他必定联系'山鸡'。
而延安方面,有意无意透露那地下党叛徒的情况,小川野焦头烂额之时,必定饥不择食,先干掉再说。
时机妙就妙在,离'汪'的国民政府正式成立,愈来愈临近,宪兵司令部升格的事也迫在眉睫。
小川野若干掉一个潜伏极深的地下党,必定能将功补过,又升迁有望。
刚才自己提到,有人可能想将他拉下马时,小川野必定想到了这一层。情报课一升格,课长可是大佐军衔,这可是小川野梦寐以求的东西!
若思路正确,自己和小桃此前对枝子被抓走,想得过于复杂了。
若从简单层面上想,牵强附会一下,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麻生老太太或陆军的人,想通过枝子了解账本的事,便找了个上海太乱,治安不好的理由,指责宪兵怎能为保一个糕点店安全,而置整个上海的治安不顾呢?
这样,调走糕点店的宪兵便轻而易举了。
既然施一山对洗衣店有反监控,必定也知道,附近有人蠢蠢欲动,想闯入糕点店抓人。或者是施一山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了一些内部消息。
当宪兵撤走,那身手了得,地下党的行动队长,截住了欲对枝子不轨的人,然后冒充对方,前往糕点店。
然后是紫鸢的适时失踪。这也许是施一山的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临时起意安排的。可能连紫鸢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味的配合,所谓上厕所,只是她的借口而已。
这就能说清,紫鸢为何在台阶上,枯坐了一刻钟的事了。
然后,在找不到紫鸢而担心的情况下,自己必然会打电话询问枝子。坐等在那里的人,便说用刘忠一换一。
而当时着急的自己,必然会第一时间,以为是小川野干的。因为只有刘忠才能看懂账本,而小川野又严重怀疑刘忠的失踪与自己有关。
至于麻生老太太或陆军的人,他们连录音磁带的事都知道,想抢夺,他们必定也能查到,账本是被枝子从银行取走。
随后,山田和纯子又被自己从银行叫回。他们因此怀疑账本,已在情报课手里,而掌握账本的人,自然八成是小川野。
尔后,麻生老太太或陆军的人,随便找个理由索回账本,小川野不敢不从。小川野可能连具体是谁要账本,都不知道。
茶叶铺的账本,虽然是密写的,但麻生老太太或陆军的人,看懂是没有问题的。查到了刘忠隐瞒了一批军火药品,但又不知去处,他们心里肯定痒痒的。
施一山虽知道私藏的军火药品在哪里,但量很大,凭借地下党的力量,他一时无法安全运出上海。
所以,施一山便想到了麻生老太太,或者从被截住人的口中,知道了是老太太的授意,他便试着通过中间人,与老太太洽谈,希望达成合作意向。
但贪财的老太太满口答应,又顺便以枝子为条件,向自己示好,卖个顺水人情,让自己对她不说感恩戴德,也心有善意。
见到自己才能放人,这是老太太的条件。在宵禁的情况下,胖子冒险一大早,在胭脂巷等自己,就说得通了。
再琢磨一下施一山的目的。
枝子被劫走,求助麻生嫣无果后,自己必定会大闹。事实上,自己确实配合的很好,连军统也牵扯了进来。上海一夜之间,又死了十几个人。
紫鸢的及时出现,降了自己的一半怒火,而且紫鸢罕见的劝自己不要太过分。自己余怒未消的回到情报课,准备质问小川野,但怒气已是强弩之末。
小川野难得坦诚相见,说他并不知晓是谁劫走了枝子,再加上小川野承认账本已被人取走,自己便自然而然会去求老太太。因为事情到这个地步,也只有老太太能帮上自己。
施一山的人劫走枝子,可能是防止枝子受到日本人的摧残,甚至一命呜呼。到时,自己不可能善罢甘休,肯定会闹得更大,最后不可收拾。
若如此,自己便根本没心思,配合施一山干掉那地下党叛徒。而小川野的位置也会朝不保夕,也没心情去抓什么地下党了。
若推理正确,一切都说通了,虽然有些牵强附会。但关键的问题来了。
除了帮自己洗清通共嫌疑外,施一山为何一定要假借情报课,或自己的手,干掉那地下党叛徒呢?
难不成,若地下党直接出手,会招到日本方面的疯狂报复?
而情报课出手,任何人也无话可说,不知者无罪嘛!毕竟除了日本大本营,没有人知道地下党叛徒的真实身份,情报课也好推卸责任。
可这个问题,用牵强附会来推理,也说不通。
突然,杨迷糊一下子坐起身,脑海里电光一闪,只有一种可能说得过去。
施一山抹除自己在东北杨家屯存在的一切痕迹,是想确保自己中国人的身份不被暴露。这样,自己就可以长时间潜伏在情报课。
而安然无恙的自己,正好可以帮地下党做不少,他们做不到或不方便做的事情。
这种循序渐进,请君入瓮的办法,虽细思极恐,但也算妙手偶得,将一切消弭于无形。
关键是,扪心自问,自己愿意不愿意?
杨迷糊自嘲一笑,怪不得有人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必被大势所裹挟。
他甩了甩头,揉了揉太阳穴,静下心来。
又思忖良久,他下了决断。无论怎样,必须先面见施一山,看看他怎么说,有多大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