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迷糊之所以敢硬怼老太太,是因为他知道玄子和栓子的存在;也是因为他同时看出,老太太虽存有杀心,但杀心不坚定,杀与不杀在两可之间。
当然这种'杀',并不一定是直接干掉他,而极有可能是把他调到前线,或者交给安倍家,借刀杀人。
若'不杀',老太太就会给他来个下马威,借机收服他。
如若不硬怼,他一旦妥协,老太太即便不杀他,也只把他当成一般的死士来对待,看成一个狗腿子。
所以,杨迷糊在一刹那间,决定赌一把。当他用毒药威胁老太太时,赌老太太的迟疑,赌玄子和栓子在护卫开枪前,至少能干掉其中一个,赌自己在被杀前能伤到老太太。
同时也在赌老太太惜命怕死,赌老太太不愿在她孙女面前杀掉她孙女婿。
当然,这种赌,风险极大,几乎等于身死道消。因为老太太不可能没安排其他后手。
好在结果是好的,至少让老太太首先妥协,消除了杀心,退而求其次。
让杨迷糊感到悲哀的是,即便硬怼,看似赢了,也依然是以自己效忠麻生家为结局。只不过是,让老太太不那么轻视而已。
在知道紫鸢,栓子和玄子三人的精心安排后,杨迷糊也在想,若他事先知道安排,他是不是应该显得更强势一些?若与麻生家一刀两断,会不会更痛快些?
但他同时也想起施一山所说的'苟且偷生',施一川的'忍辱负重',还是觉得,这个结果更有利于自己。
栓子这番骚操作,仍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安倍家经过短暂的迷惑,或者说在老太太的劝说后,仍会把自己当成重要嫌疑人。
老太太想否认,必定会说,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想让他们两败俱伤,而挑拨的人则渔翁得利。
安倍家可能会短时间相信这一说法,随着他们调查的深入,他们定然会想到另一种可能,这是麻生家内部矛盾引起的。
所以,干掉杨迷糊,以泄愤示威,也是安倍家的一大选择,不然安倍家的面子何在?
在与隆信太郎的对决中,杨迷糊可领教过老太太的两面三刀,他怕老太太故技重施,所以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
在栓子的建议下,三人回到了东楼。不久,玄子也回来了。
令杨迷糊惊讶的是,栓子早把此地作为他和玄子的栖息点。真是的,枝子也不跟自己说一声!
玄子直接对栓子道:“没有人跟踪。”
玄子的这一举动,让杨迷糊彻底放下心来。这说明了两人的从属关系,即便自己在,玄子也只对栓子报告。
杨迷糊笑问玄子:“你有什么要求没?”
玄子想了想,摇摇头。
杨迷糊促狭道:“是不是想跟小翠待在一处?”
玄子脸一红,栓子笑着插话,“小翠不愿意,说大丈夫在世,岂能儿女情长?让玄子好好做事,看玄子的表现。”
杨迷糊大笑,“对了,小翠的弟弟现在何处?”
栓子说,“就住在楼上。应该出去买菜了,马上就会回来。”
杨迷糊一笑,“这么小,就让他做饭?”
玄子一脸宠溺,“这小子就爱下厨。杨子哥,紫鸢,你俩待会尝尝他做的菜,就知道了。”
杨迷糊想了想,“还是让他上上学,别像我们似的,当一个睁眼瞎,大字不识几个。”
玄子忙道:“他底子好,给他请了个私塾先生。但外面太乱,不敢让他上学,先将就着。”
杨迷糊忽然想起一人,“玄子,苏子绸缎坊的狗子,现在咋样了?”
玄子一愣,“杨子哥,你未卜先知?他也跟我们来了上海。但栓子说,狗子还需考察考察,所以平时住在老杨人力车坊。”
栓子插话,“狗子性情还可以,就是太佻脱,现在还不敢重用,怕他坏事。”
杨迷糊本想让狗子也加入栓子的队伍,见栓子心中有数,就没再多说什么。不然,栓子的威信何在?
不一会儿,小翠的弟弟拎着一篮子菜回来了。
他惊喜的叫道:“杨子哥哥,紫鸢姐姐,你们怎么来了?你们坐,我去做饭。”
说着,他从篮子里掏出一个酒瓶子,“栓子哥,这是你要的猪血。牛血太难弄,也贵。”
杨迷糊心知肚明,可紫鸢却一脸懵,“我说栓子,你要鲜猪血干什么?”
栓子不以为意,“喝呀。”
说着,就拔下瓶塞,喝了一大口,紫鸢直呼恶心。
杨迷糊却道:“栓子,尽量少喝,别真成了野兽了。”
栓子抹抹鲜红的嘴唇,呲出鲜红的牙齿,咧嘴一笑,“我做事后,才喝一点,压压惊。”
杨迷糊一阵无语,紫鸢却窜进厨房,帮小翠的弟弟择菜。
杨迷糊岔开话题,“玄子,你这小舅兄叫什么名字?”
玄子不好意思挠挠头,“袁青竹,小翠她家姓袁。”
趁着紫鸢不在,杨迷糊低声道:“安倍家大概率会报复我们。枝子在明面上,还有紫鸢,你们要保护好她俩,防止对方挟持她俩,来威胁我。”
栓子却轻描淡写的,“无妨的。胖子他们在监视,军统七哥也想掺和,只要安信家敢露头,没有好果子吃。”
杨迷糊讶然,“你已想好了对策?连七哥也牵扯其中?”
栓子一哂,“走一步看三步,我不得不小心。反正七哥那边刚死了二十几号人,他也想立功,好向重庆方面交待,我只是顺势而为。”
杨迷糊彻底的放心了,口中却道:“小心些,七哥可是不好相与的。”
栓子郑重的点点头,“我从不轻视对手,我是狼娃,天生能嗅到危险。放心吧,杨子哥。”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杨子哥你要注意,你时常不在我们的视线内,我和玄子有时顾不上,担心会出现纰漏。”
闻言,杨迷糊心中一暖,“放心,我有自保之力。你能消除我的后顾之忧,就足够了。”
不一会儿,饭菜端了上来,居然是八菜一汤。
见青竹不上桌,杨迷糊招呼他,他却笑道:“厨师不上桌的,我吃的是小灶,你们比不了的。”
玄子低声道:“这小子就这样,别管他。”
栓子却道:“这小子抠门得很,而且很倔,只吃剩菜,说了多少次也不听。他说,我和玄子是做事的,他只是个闲人,好吃的当然紧着我们。”
杨迷糊心中一酸,“是因为钱不够?”
玄子摇头,“吃个饭,能花多少钱?他刚才说,牛血太难弄,其实是不愿意多花钱,搞得栓子也无可奈何。呵呵,我们私下底都叫他袁小抠。”
紫鸢腮帮子鼓鼓的,“这八菜一汤的,不抠啊!”
栓子就笑,“主要对自己抠。至于不买牛血,他说生血对身体不好,买个猪血也是不情不愿的。”
杨迷糊突然对青竹有了极大的兴趣。酒足饭饱后,他趁青竹在厨房收拾碗筷时,与其聊了起来。
“青竹,为何喜欢下厨?”
“看人吃得高兴,我就高兴呀。”
“那你为何只吃残羹冷炙?”
“我高兴过了,吃什么都无所谓。再说,我饭量也小,吃几口就能对付过去。”
“长大了想当厨师?”
没成想,青竹却摇头,“没想过,我只做给我喜欢的人吃。”
杨迷糊决定逗他,“那你长大了,不挣钱,天天吃白饭?”
青松似乎不以为然,却语出惊人,“所以我只吃剩饭呐!再说,这么一大家子人,总要有个人做饭吧?我饭量又小,他们不会嫌弃我的。”
杨迷糊一下子接不上话茬,这是个奇葩,但很可爱。
青松一把打开杨迷糊的手,“你一个大男人,别伸手,我一会就完。再说,你洗的也不干净。”
见杨迷糊悻悻的出来,栓子就笑,“杨子哥,领教了吧?不是我们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