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芙蕖是在大年初五回到上海的,与他同行的还有经济委员会副会长顾民章。
“顾先生,梅机关召开紧急会议,应该是与上海市长人选有关,哎,傅市长才上任不到一年,就遭遇厄运,真是令人叹息啊,我们这些人天天提着脑袋为新政府办事,最后却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汪芙蕖喟叹,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顾民章天天和汉奸打交道,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不然的话早餐都得吐出来。
“汪兄所言极是,你我都是劳碌命,不过既然为新政府做事,总要有始有终,才不辜负汪主席的赏识。”
“那倒是。”汪芙蕖笑了笑,拿傅孝安遇刺说事,本来是想试探顾民章对市长人选的看法,奈何人家不接招,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从上次经济委员会的改革草案入手。
“对了,我听说上次因为经济改革草案的方向问题,顾先生和明楼起了争执,我代他向您道歉,我这个学生一直在国外做学问,向来恃才傲物,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您别见怪。”
“怎么会呢,只是理念分歧罢了。”顾民章淡淡地说。
汪芙蕖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顾民章对明楼很有意见,而且绝不仅仅是理念分歧,在明楼回国之前,顾民章在经济委员里一枝独秀,都说顾船王养活了半个鸡鸣寺。
可是明楼回国之后,成了新政府的后起之秀,不仅身兼经济部门的要职,还做了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各方面都压了顾民章一头,顾副会长若是无动于衷,恐怕连经济委员会的职务都要拱手让人了。
汪曼春亲自开车到火车站接汪芙蕖,这回傅孝安出事,汪曼春也吓得不轻,枪手袭击的地方也是她叔父经常光顾的地方,要不是汪芙蕖临时决定去南京见朋友,说不定这次就成了军统锄奸队的枪下鬼。
火车到站之后,汪曼春直接把汽车开到了站台边上,汪芙蕖主动邀请顾民章坐他的车,顾民章略微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
回程路上,汪曼春一直在后视镜观察顾民章,这位顾船王据说和荣家是世交,他女儿大年初一从家里跑出来,直接就去找了荣夏萱,看来两家人关系很好。
但荣夏萱的母亲似乎不想让女儿和顾小姐走的太近,生怕被她叛逆的做派给带坏了,以后也学着去做危险的事。这是她在荣家的眼线报告的消息。
汪曼春对此嗤之以鼻,这个荣夏萱在家真是会装模作样,就她干得那些胆大包天的事,还用得着别人带坏吗,相比较而言,只是参加了剿总司令部特训班的顾晓梦,比她乖巧多了。
当然了,她是不太理解为何顾民章会把女儿送进军队里,这种地方就算是文职也不一定安全。
顾民章和汪芙蕖在后排闲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对梅机关的召见,顾民章始终不肯表态,似乎是持观望态度,汪芙蕖也不着急,只要把顾民章拉拢到,就算给自己套上了一条保险绳。
“叔父,您怎么和顾副会长一起回来的,以前您总说他在做生意上太强势,自己是杭州的船王,还要把手伸到上海抢本地人的饭碗。”汪曼春一回家,就迫不及待问他。
汪芙蕖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大家都在新政府做事,为汪主席办差,以前的事计较什么呢,现在我们俩的名字都在锄奸队的暗杀榜上,精诚合作才是生存之道啊。”
汪曼春对他很了解,知道他拉拢顾民章绝不是唇亡齿寒那么简单,里头有更深层的缘由,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潜在对手——明楼。
“您是为了师哥吧。”汪曼春单刀直入,她就不喜欢拐弯抹角,明明就是怀疑明楼,担心他对曾经的家仇耿耿于怀,然后伺机报复。
她也怀疑明楼,但她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
“我防备他,你心里不舒服了?”汪芙蕖观察着侄女的反应,他对明镜百般忍让,说到底不是怕了明楼,而是不想侄女为难。
“您有您的判断,我不想干涉,上次你给战争指导科的原田熊二写信,请他到财政司担任顾问,就是为了在师哥回国前,找个能掣肘他的人。”
汪芙蕖:“可惜他在香港遇刺,我当时就怀疑是明楼下的手。”
汪曼春:“可您没有证据,现在师哥在新政府做事,也没有威胁到您的地位,他一直对您很尊敬。”
汪芙蕖:“等他能威胁到我的时候,我再做准备就毫无意义,只能任人宰割了。”
汪曼春知道她没法劝服汪芙蕖,为了不影响亲情,干脆就不谈论这个话题,只要汪芙蕖不是无凭无据要杀了明楼,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汪芙蕖主动转移了话题,“这次我在南京和宫本君叙旧,他虽然中央大学教书,但依旧对密码学很感兴趣,一直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密码学对情报工作帮助很大,我们76号在这方面还很薄弱,比不上日本人的情报机构。”汪曼春心里憋着一股劲,不想总是受制于人。
“嗯,我跟他提起了这件事,希望他能给你提供帮助,宫本君答应抽时间到上海来,不过他这个人啊,聊起学问来真是滔滔不绝,而且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内容。”汪芙蕖苦笑,到现在他还没完全弄清楚,汪曼春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
“叔父辛苦了,那么宫本君有没有提到过,有关密码机的事?”
“这个……他喝多的时候,说漏了嘴,提起海军那边好像为了泄密的事情很头疼,他就说为何不去求助德国人,他们的潜艇神出鬼没,从来不会被人截获情报。”
“看来日本人也很眼馋德国的情报加密系统呢。”汪曼春若有所思。
汪芙蕖依旧是摸不着头脑,“你们76号应该用不着什么密码机,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汪曼春一字一句说:“不是我要打听,而是日本人需要,如果让您把一条消息丢到日本人那边,并且不让人查出消息来源,您能办到吗?”
汪芙蕖很困惑,但不怀疑汪曼春的动机,他信心十足的说:“我和日本人打了这么久交道,放一条查不到来源的消息还是能做到的,但你想放什么消息呢?”
汪曼春微笑:“关于德国人的密码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