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再次见到王天风是在一艘破破烂烂的轮渡上。
“就算被全城通缉,有必要搞得这么狼狈吗。”明楼皱着眉头,非常艰难地在油腻脏污的排椅上坐下。
“现在我的脑袋已经挂在了日本人悬赏榜的前十名,重庆那边在榜上只占了四个,你说我要不要惜命?哪像明长官,在报纸上讲讲大话就能完成任务。”王天风依旧是不阴不阳的语气,他和明楼天生就是对头,要不是同时效力于军统,恐怕早就斗得你死我活。
明楼很不耐烦,有完没完了?本来事情不会闹得这么大,王天风自己跳出来,又救下了杨将军,才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像个撒泼打滚的怨夫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当初是我自作主张用了你的名义设计刺杀行动,但这也是事出有因,后来我也按照你的要求,救下了杨将军,利用共党的关系把他送出了上海,这回我在共党那里可是欠下了好大的人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事情是你挑起的,你不用我的名字,南田不会拿杨将军当诱饵。”
“南田不拿他当诱饵,你有机会救出他吗?”明楼都被他的胡搅蛮缠气笑了。
“可是……我的死间计划因此宣告破产,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王天风把最近几天的报纸扔到他面前,头版头条都是抗日分子“毒蜂”破坏上海新秩序。
死间计划的核心,是敌方要相信他这个手握重要情报的军统高级特工投降叛变,现在毒蜂已经成了业界传奇,特高课的脸都被他打肿了。
如果他再次现身上海滩,藤田芳政一定会第一时间下令开枪,绝对不会给他投降的机会。
这么一来,死间计划只剩下“死”。
明楼:“如果它这么轻易被破坏,就说明根本不可靠,日本人或者76号本来就不一定会相信你。”
王天风:“如果计划成功,可以拯救多少国军将士,你有算过吗?”
“我不想考虑那么多如果,谁都不是神仙,没法预料所有的情况,与其事后顿足懊悔,不如重整旗鼓,走好接下来的路。”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起身离开。
再和怨夫待下去,身上的霉味都散不尽了。
不知道这个疯子有什么好崇拜的,明台每天拿着报纸下饭,连不爱吃的茄子都能吃完一大盘。
回到办公室后,阿诚过来报告,“今天早上特高课已经正式宣布结案,南田遇刺和陆军医院战俘被劫走的案件,都算到了毒蜂头上,藤田芳政下令封锁交通要道,全面排查搜捕毒蜂和他的同党。”
“不是说要交给派遣军特务机关的龙川肥原调查吗?突然就结案了,不符合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呀。”明楼疑惑道。
“本来是由龙川接手,他刚刚完成现场勘察,藤田就叫停了这事,听说岩井领事和梅机关的影佐将军私下找了藤田,警告他如果派遣军司令部插手特高课的事务,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下次特高课再有大事发生,要不要请求龙川帮忙呢?”
明楼嗤笑:“能让你听说,我看岩井他们就没打算保密,巴不得所有部门都来找藤田施压,把派遣军司令部伸过来的手斩断。”
阿诚点了点头:“我看他们也有这个意图,不仅是岩井公馆和梅机关闹得凶,就连派遣军司令部内部的意见也不一致,情报部次长森田就明确反对龙川接手此案,他们向来不和,肯定也不想看到龙川得意。”
“嗯,让他们狗咬狗是件好事。”明楼松了口气,只要结案了,接下来把毒蜂送出上海,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
汪曼春从特高课出来后,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刚才还垮着一张像是死了亲妈的脸,这么快就变了脸色,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这是来自于同僚梁仲春的锐评。
“汪处长对南田课长的不幸遭遇,似乎一点都不难过?”梁仲春贱贱地问。
汪曼春冷笑:“藤田长官刚才宣读的结案报告你没听清吗?内部结论是南田课长自己要对本次事件承担百分之五十的责任,很不幸,她不是作为英雄人物牺牲的,军部甚至没有为她颁发金鵄勋章,我就算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藤田长官还以为我在质疑他的决定呢。”
“好吧,我就是兔死狐悲,谁知道以后轮到谁呢?”
汪曼春冲他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好人呢,上次南田查抄了他的走私生意,梁仲春是巴不得南田早点死,一瘸一拐还跑的飞快,八成是去张罗生意了,早晚死在钱眼里。
比起不靠谱的梁仲春,汪曼春还算敬业,先回了76号通知各个小组,加紧排查出城要道。
然后,去做了个指甲。
南田死了她神清气爽,案子没落在阴气森森的龙川手里,更是喜上加喜。
她都喜上眉梢了,当然要找人分享一下,勉勉强强就叫上荣夏萱小混蛋吧。
按理说,她应该去找明楼,但她的师哥开口是国家大事,闭口财政预算,多问一句又要敲打她注意工作方法,不要被特高课抓住把柄,她又不是受虐狂,干嘛上赶着找不自在。
让喜欢说教的男人见鬼去,她想过的是快活的日子,可不想天天挨训。
十根手指头都修剪出了满意的弧度,汪曼春一边欣赏着,一边给荣夏萱打去了电话。
“到霞飞路的金典餐厅来,我点了一桌好菜,还有好酒,你来陪我吃饭。”
“陪你吃饭就是不用买单了?”
“荣大小姐,你敢不敢再抠门一点,上辈子是穷鬼吗,斤斤计较……”
荣夏萱捂着胸口,她上辈子就是穷鬼啊,肉眼可见的穷,靠着奖学金生活,毕业即失业,但我招你惹你了?
“被我说中心事了?我可没你那么抠门,赶紧过来,六点钟之前要是不出现。”汪曼春冷冷地威胁,“我就点十瓶最贵的法国红酒,全记在你的账上。”
“你够狠,要是我六点之前到了,就点十瓶记在你账上!”荣夏萱挂了电话就火速穿衣服,今天不把汪曼春坑出血,她就不姓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