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瑜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只觉察到她有几分防备,便移步站在船边伸手摘下一朵半开的荷花,放在鼻下,轻阖美目,闻了闻。
谭仪看到她小半张脸贴在花瓣间闻花的画面,脸很小巧精致,很温柔,没有平素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倒有几分落寞。
燕太子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或许她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单纯邀请一个人陪她游湖,她想。
美人不只男契爱看,女卿也爱看。
谭仪凑了过去,放下了些许戒备。
燕景瑜见到她过来似乎真的很高兴,刚想兴冲冲地叫她做什么,却又讪讪地放下了手,转而指了指湖中的荷花,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轻快:“你看那里有一朵双色并蒂莲!”
动作神态怎么看都像是个性子率真却又要自持身份的小姑娘。
她背井离乡做了质子,其实也很可怜,或许,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玩伴吧?
谭仪的笑容也真实了一些,“看到了,很漂亮。”
燕景瑜突然凑近,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想不想要?我给你摘?”
谭仪看到她明亮的眼睛,连自称也变得自然亲切,没忍心拒绝,“好。”
燕景瑜长臂一伸将那朵双色并蒂莲折下,递给她,脸上露出一丝丝期待。
谭仪接过花,回以一笑,放在鼻子轻嗅,“很喜欢,多谢姊君。”
燕景瑜错愕了一下,“什么?”
谭仪重复了一遍:“姊君,请殿下允许我这样唤你。”
燕景瑜听清了,笑得眉眼弯弯,毫不介意:“可以。”
像个开心的小狐狸。
她想。
谭仪被她甜滋滋的笑容直击了心灵,愣神的功夫,燕景瑜催动真元,使波涛暗涌,船体剧烈摇晃。
谭仪被突然来的颠簸晃了一下,几乎摔了出去。
“小姐!”谭仪的婢女看到后,试图靠近,却原地摔了个屁股蹲。
“小心!”燕景瑜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接稳了她,同时停止了摇晃。
燕景瑜扶她站稳,温声道:“没事吧?”
谭仪刚刚差点摔下湖里去了,饶是现在停止了波动,此刻也是惊魂未定。
婢女见自家小姐没事,略微放下了心。
燕景瑜一手搂住她腰,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没事了,吾会些功夫,不会让你落水的。
吾既然邀了你出来,自然会全须全尾地把你送回去。”燕景瑜直接原样照搬了某些人的话。
谭仪回了神,从她怀里退出,“多谢姊君,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谭仪显然还有些后怕,声音都有抖颤。
燕景瑜懊恼道:“怪吾考虑失当,不该到船边来的。”
谭仪摇摇头:“不怪姊君,走吧,回去坐着。”
谭仪刚一迈腿,结果腿一软,直接栽进了燕景瑜怀里。
讲真,谭仪刚到七尺一寸(163.3)的身高,在燕景瑜七尺八寸(179.4)的身高面前,还是很娇小的。
燕景瑜又一次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这次没再放手,而是直接扶她过去坐下才放手。
“可有摔着哪里?”
谭仪被自己平地摔式的投怀送抱羞红了脸,“没…没有。”
燕景瑜似乎不信,“不会是刚刚扭到脚了吧?”
谭仪的两个婢女靠了过来,同样着急地问道:“小姐,有没有扭到哪里?”
谭仪红着脸摇头,“无事,你们俩退后些。”
燕景瑜又问:“真没事?”
“无事,多谢姊君,方才只是惊魂未定,有些腿软,让姊君见笑了。”谭仪一手拿花挡了脸,一手用帕子佯装擦汗,试图躲避些什么。
燕景瑜也没说话,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吃块点心定定神吧。”
谭仪接过点心,小口小口地咬着。
燕景瑜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慢些吃,别噎着。”
谭仪木讷地接过水,啜了小口。
刚上船那会儿,谭仪因为紧张和防备可没吃燕景瑜给的东西,但是现在是真的吃了。
当然,里面没有毒,在吃食里面下毒是最低级的手段。
燕景瑜最喜欢在别人的心里下毒,下噬心之毒。
谭仪吃了些东西,脸色恢复到常态,抬眼望向燕景瑜。
虽经了些波折,却在心里偷偷肯定她不是什么坏人,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的防备心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燕景瑜望向河岸,转头对谭仪说:“船要靠岸了,下回再聚。”
谭仪确定了心思,便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姊君其实是为了三殿下才邀我出来的吧?”
燕景瑜刚想说不是,谭仪又继续说了:“三殿下待姊君情真意切,旁人压根分不走半分目光,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先前花朝节会,三殿下一直盯着姊君,后来又将姊君拉走,我在梨花苑瞧得真切。
若是姊君同三殿下闹了什么不快,还是同三殿下亲自说清的好。
两个人的事,再加上第三个人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谭仪已经彻底把她当个陷入爱情中,容易疑神疑鬼的小姑娘,耐心规劝:“男契和女卿到底不同,有时男契不太明白女卿的小心思,以为没大事,却在不经意间生了嫌隙,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既然是真心实意,有时拉下些面子什么的,说清了才好,免得错过了,反生遗憾。
我只是觉得姊君不是什么坏人,所以多嘴两句……”谭仪说完对着燕景瑜歉意一笑。
谭仪整了整衣摆,拿上那支双色并蒂莲,微笑道:“姊君,船靠岸了,下回有机会再聚。”
回首之际,谭仪将花举了举,莞尔一笑:“多谢姊君赠的花。”
燕景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紧张感并没有松乏半分。
谭仪一举一动都可亲,端庄大方,却又不失儿女情态,柔弱得恰到好处,不矫揉造作,完全是当家主母的范儿。
谭仪劝说燕景瑜时,有种知心大姐姐的味道,即使不喜欢却也很难让人厌恶得起来。
要是,他喜欢谭仪,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本就更喜欢女子。
谭仪这样娇软的女儿家才是他的心头好,而不是自己这种……
燕景瑜攥紧了手,心里很不甘心。
和谭仪比起来,自己就是一只刚爬上岸的臭水沟里的老鼠。
行事见不得光,也并不磊落坦荡,甚至想到用这种损招去毁掉一个姑娘……
燕景瑜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除了这张脸,还有站不住脚的太子身份,她没有任何东西拿的出手。
一向自信的人,也会因为见了别人的好,觉得相形见绌。
燕景瑜神思恍惚地回了府,很失态地喝了个烂醉如泥。
最后一丝清明还在的时候,燕景瑜还是在想,她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她遇到了,那就是她的,谁也不给,恶劣就恶劣,反正不可能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