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通海见他话语绵延不绝,急忙截断,斥道:“你这老儿,斤斤计较于字句之间,真是无趣至极!”两人互不相让,又是一番怒目相视,剑拔弩张。
梅剑之见二人争执,忙道:“天色已晚,虚前辈、关前辈,不如回去洞里吧。”说着,二老双双拔步,抢先夺去洞口。二人你推我挤,喝骂着一前一后进洞。
梅剑之跟在后面,心下暗叹:“两位前辈倒是豁达,明知剧毒缠身,却不见忧色,反而一如往常。这一点,我却是万万达不到。”
快进得洞内,梅剑之忽地顿住脚步,从怀中摸出一尊小巧精致的雕花木盒,正是那日从鹤老翁怀中掉落的救命丹丸。便因这枚丹丸,镖局上下惨遭灭门。他当日情绪激动,欲扔掉此物,却被慕容离及时阻拦,至此才贴身放在身上,时日一久,竟也忘了这方木盒。直至适才在灌木丛里寻摸帕子,偶然间碰到,才突然记起。
据鹤老翁所道,此丹乃崂山派掌门孙玄清亲自炼制,服下可医治百病,极是玄妙。梅剑之见崆峒二老体内剧毒日渐强烈,恐怕过不得几日便要双双殒命,心中不忍,遂起了将此丹丸破开,分给两位前辈,便是不能尽祛毒素,能延缓上十日八日的性命,或许这几日之间尚有转机。
梅剑之将雕花木盒拿在手里,转念又想:“虚前辈处处针对丘兄弟,不知是何道理,这二人当中,必有隐瞒。我倒不能随意的就将这丹丸给了,再叫虚前辈去害丘兄弟。”这么一想,已生计较。
进得洞内,那丘三望已然转醒,脖颈上裹着几圈粗布,头难转动,这时见梅剑之,整个身子扭了过来,吃力地道:“梅兄弟.....多谢了.....”说着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他内心想说:多谢梅兄弟及时出手相救,否则我已给虚师祖害死了。但他此时距离虚子显不过两三人距离,心中畏惧,千言万语,只说出一句“多谢了”。
梅剑之心中明白,亦不多话。坐到了丘三望和关通海当中,虚子显在最左边上。梅剑之心想:“虚前辈若突施辣手,也需得从我与关前辈当中穿过,只要他有所行动,便可立即从中挡住。”
二老打坐半刻,稳住气息。梅剑之觉此刻时机正当,遂开口道:“此地离崆峒山极远,两位前辈不如随晚辈去慕容山庄先行休整,待身子好些,再行不迟。”他故意引出话头,邀请虚子显和关通海前去慕容山庄,观察两人是何反应。加之崆峒派远在西北甘肃,距此万里,两人身中剧毒,确确实实也难以长途跋涉。
那虚子显闻言,忽地眼皮一抬,似是心动,嘴角微启,却不做声。
关通海却道:“不可,老夫二人即便回不去崆峒山,也决不能踏入慕容山庄之地。”说着,朝虚子显望了一眼。
梅剑之本想试探虚子显,却没料到关通海抢先拒绝,心中好奇:“关前辈多次提及慕容山庄,均是讳莫如深,更不愿踏入山庄之地分毫,这又是怎么回事?”于是问道:“这是为何?阿离武功虽不及两位前辈高深,但庄中高手众多,想来能寻出个法子替两位前辈解毒。”
那日林中,崆峒二老与慕容离交手,若非两人联手,早已趋下风,论起单打独斗,虚子显和关通海皆不是她敌手。梅剑之心想崆峒二老毕竟乃武林前辈,输给一个年轻的女子,心中必然不悦,是以话语之间,自谦三分,不致两位前辈失了面子。又说山庄之内高手众多,却是提醒他二人,切莫轻举妄动。
关通海老谋深算,怎听不出言下之意?只见他笑道:“小兄弟,你放心吧,老夫不会去那慕容山庄,也不会暗中施害你的心上人。”言罢,看向虚子显,眉头皱起,又道:“老夫倒是一直不解,师兄为何非要去慕容山庄,你莫非忘记了咱二人下山之时,掌门师叔的再三叮嘱了么?”
虚子显冷哼一声,侧头不语。
梅剑之心想既然要问,索性问开了,于是追问道:“贵派掌门和慕容山庄有过什么纠葛么?”
关通海道:“姑苏慕容,自十几年前便不再江湖上活跃,何来的纠葛。根源还不是那姓沙的男子!”
“姓沙的男子....”梅剑之喃喃地道:“又是他....”
只听关通海道:“老夫和虚师兄的师叔袂姑子,才接任蔽派掌门,连日里处理师傅丧事,还要照顾那时尚在襁褓中的方若望,心力交瘁,生了怪病,每到夜间,便呼吸急促,宛如有人呃住喉咙一般。山上众师兄师伯均束手无策,便叫我和师兄下山去寻崂山派的孙掌门,求他一探究竟。”
梅剑之一惊,问道:“可是孙玄清掌门?”
关通海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位崂山派的孙掌门,据说医术了得,能将死人医活,但其年事已高,避世已久,我和师兄下山去那崂山派,也不过是碰碰运气。若能顺利寻到,他即便不能前往,也可根据病情推断一二,若是找不到,便再打听其他名医能士。”
梅剑之听罢,心中忖道:“果然义父所言不假,那孙掌门当真妙手回春,有起死回生之能,既如此,这枚丹丸对两位前辈应有大用。”“那么前辈可找到了孙掌门?”他又问道。
关通海道:“自是没有。那崂山派自诩出家之人,扰其清修,将我和师兄赶下了山,哼哼!当时我二人武功尚未精妙,敌不过那群臭道士围攻,若换到此时,定将那群臭道士打个落花流水!”
说至此处,一旁的虚子显须眉一紧,给关通海这么一勾,记起往日被驱逐下山情形,不由得也不忿起来,低低“哼”了一声。
关通海喘了两口大气,冷静下来,继续说道:“老夫二人无奈,只得寻了个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的药师回去,没想到回去山上,掌门师叔病情已经大好。”
梅剑之听得惊奇,说道:“许是两位前辈下山之时,另有名医医治呢。”
“非是如此。”关通海摆手道,“我二人回到山上,见掌门师叔容光焕发,毫无久病缠身之态,都是好奇不解,老夫便问:'师叔,你那奇病可大好了?'掌门师叔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有位奇人,将我治好啦。'老夫不解:'是什么奇人?他此刻尚在山中么,我和虚师兄想亲自拜谢一番。'谁知掌门师叔忽地面露难色,颇为忸怩,说道:'他已经走了。'”
“老夫当时瞧掌门师叔情形,面色绯红,一提及那高人,便是一副忸怩之色,竟是像极了少女怀春一般。”
梅剑之不禁“啊”了一声,心道:“两位前辈业已年迈,不是六十,便有七十,那他们的掌门师叔,还大上两人十来岁,此时也当有七、八十年纪,怎地.....怎地会对沙竟海动了心思?”
关通海瞧出他疑惑,说道:“老夫当时也极为不解,还道是什么德高望重之人前来相助。仔细一问,才知那姓沙的年轻人登门拜访,自称能解掌门师叔烦恼。掌门师叔素来待人和善,见他一个毛头小子,自生怜惜,便请他到厅中一叙。掌门师叔说那年轻人只瞧了几眼,便要了纸笔,写下一副方子,呈给掌门师叔。掌门师叔一扫药方,尽是些助人睡眠的药材,心有疑虑,但想这年轻人长途跋涉,不辞劳苦,只为医人,不忍拂他好意,便叫弟子如数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