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知出路也敢来?”老翁晃了晃脑袋,颧骨嶙峋,皱起的皮肤倒有一层浓浓的红晕。
他指了指南边,笑道:“从这沿着主街往南走,见到一个‘归来客栈’便左拐到夜湖,再过一个时辰百鬼夜行,你趁着机会坐船离开,千万不要过多逗留!”
元知酌微微颔首谢过,忽瞥见老翁手里拿着的张贴,瞧了眼他刚刚贴上去的地方。
高额赏金的张贴不好好告示出去,却偷偷摸摸贴在暗地里。
元知酌扫了眼,声音夹杂了点地底下的冷气,不明白,“好好的告示怎么不贴出去?”
老翁睨了眼她,不清不白道:“这是黑色产业。”
元知酌听来好笑,鬼市做生意,只讲利益不卖人情,就连悬赏买人头的事情都是堂而皇之,丝毫没有顾及,还有需要提着脑袋做事的时候?
双手环胸,元知酌问他,“还有鬼市需要偷摸着做的事情?”
老翁向她靠近了些许,眯起的眼似双眉,浓重的酒气拢上来,他应该是喝多了,话也很多,
“这是苻沛公主的悬赏,其人芙蓉如面,颦笑间可是天地所有珠宝黯然失色,买家多,富甲贵胄都想收这苻沛公主入幕,赏金从年初到现在一路飙升,可上面抓得严,若是被抓到了,格杀勿论,刀尖上跳舞的买卖,可不得要偷摸着来?”
元知酌倒是第一次听到“苻沛公主”这号人物,莫名来了兴趣,追问道:“这苻沛公主是何来头?”
老翁神神秘秘,又似乎有些激动,他左右张望着,掩嘴道:
“据说,咱们现在的上位曾是苻沛质子,与那苻沛公主青梅竹马,暗生情愫,背地里早就私定终身,而一朝苻沛国灭,公主也不知所踪,上位一直在秘密地寻着苻沛公主,也自然不忍她落入——”变态手中。
老翁的话还未说完,看着远处攒动靠近的暗卫,他慌慌忙忙将未贴好的张贴收起,扭头便跑,见元知酌不动,又好心地朝她招手,
“姑娘,愣着干嘛?跑啊!”
元知酌朝着他张望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有些暗沉,反应过来,跟着老翁后面跑了起来。
——
鸾禧宫 庭院内。
“陛下,夜深风大,您先进屋吧。”邓蕴祥提着御灯,俯身低腰站在逍遥椅的后侧,将灯芯拨了拨,灯罩内的烛火又亮了些。
“皇后还没回来么?”迟奚祉半阖着狭眸,月色倾下,一半是清辉,一半是树影。
他身下的逍遥椅轻轻晃动,昏暗的黯色将他的五官割裂开,眉眼显得有些阴郁,隐隐透着些冷意。
邓蕴祥又添了热茶,替元知酌找着借口,“恐是今日功课较多,耽搁了。”
迟奚祉怀里笼着只熟睡的猫儿,他的掌心盖在狸奴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意态轻慢。
“得了黏人的猫,又不花时间陪陪它?”他微微垂眸,漆黑的瞳仁幽深,屈指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嗤了声,“抛夫弃子。”
忽如其来的话,还夹杂几分怨气。
小太监得话,碎步上前,在邓蕴祥耳侧低语了两句。
邓蕴祥闻言眼睛亮了亮,谄笑道:“陛下,娘娘回来了。”
元知酌从脚跺上下来,顺势抬眼向内看去,月华粼粼,飘零的夜色里唯有一盏明亮的桌灯,定定照在庭院里,一旁停止摇晃的逍遥椅上隐约落着个人影。
“陛下在等我?”元知酌走近看清了人脸,沾了点倦意的杏花眸闪了闪,“外头不冷吗?”
今日的夜风很大,卷走了夏季的燥热,但吹在人的身上久了也觉得冻骨浸肌。
迟奚祉没多大的反应,似乎等得有些困乏,他悠悠抽出了点意识,才缓慢回道:“嗯。”
一片落叶掉进了迟奚祉微敞的立领里,元知酌倾身,轻轻伸手想要捻走那片鲜绿的叶片,迟奚祉忽而睁眼,长指摁着眉骨,揉了揉眉尾处,似笑非笑问道:“又去见你的裴老师了?”
元知酌轻哼了两声,没说话,只是捏着那片绿叶的手,轻飘飘地擦过他温热的颈侧,似乎还遗留了几丝独有的清香。
迟奚祉盯着那双纤细嫩白的柔荑,顺着她的手臂上滑,他不太清白的目光仰视在她的小脸上,凤眸虚眯起来,“这宝钗朕似乎第一次见你戴,不像宫中的款式。”
“今天刚在外头淘来的新鲜货。”元知酌手指顿了顿,指尖的薄如蝉翼的叶片碎了一块,掉落在迟奚祉胸口的锦衣上。
她敛眸,伸手去拍,脸不红心不跳:“陛下眼力真好。”
瞧这伶牙俐齿,真是半分委屈也受不得,怕只有别人被她阴阳的份。
迟奚祉没答,只是向着她略微勾了勾指头,眉眼蕴起的笑意淡薄。
他歪斜地躺着,很是漫不经意的模样,可一双凝视人的眼却有些灼亮,漏夜的寒露雾气,季节轮换,孤盏凭灯,通明映下树缝间的人影。
明明没有沾酒,元知酌却觉得心窝热了起来。
他看人的目光太不清白了,像是一场铺陈烛色的鸿门戏。
元知酌忽而就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手势弯下腰去,云鬓上的金丝轻颤,缠花铃兰与白润的珍珠相碰,重叠的白月色对如雪的纯。
迟奚祉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许是在屋外待得太久,掌心的温热流失,落在侧脸上的长指有些凉人。
元知酌俯身时,遮住了一侧的明火,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昏暗不清。
迟奚祉的手在她的雪腮上摩挲了两下,滑过她的唇瓣、鼻尖、眉心的花钿,又轻又缓的动作,就连时间似乎也慢了下来。
命络之下,交织不清的热活与清寂,未曾消湮的心声破冰初融。
两人之间有过更加亲密的情事,但这般暧昧克制的试探,总让元知酌觉得心如飓风。
她吃猛虎嗅蔷薇这一套,迟奚祉也拿准了她吃这一套。
他总用这温水般的情调引诱她,她也总不受控制地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