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姜承泽乃中宫嫡出,被皇后教养得很好,为人光明磊落,品行俱佳。
姜云洲无恶不作,罪恶滔天,可他这个儿子,却是个十分正直的人。
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在姜承泽年少时,他的父皇和母后也算是琴瑟和鸣,父皇每个月有一大半时间是在永宁宫过夜的。
但自从李贵妃那妖女入宫后,父皇便夜夜宿在她宫中。
被冷落的妃子们告到了母后那里,想让她劝皇上雨露均沾。
但母后也无计可施,她被父皇厌弃,只能日日以泪洗面。
这半年来,后宫怨声载道。
这也就罢了,宫规森严,有哪个敢在宫中讨论皇帝与宠妃的闺房之事?
姜承泽没想到,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自小敬爱的父皇却与李贵妃公然打情骂俏,旁若无人地说着荤话。
不仅如此,他还残害忠良,废了谢将军的腿。
他这般荒淫无道,与史书上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姜承泽满眼失望地看着姜云洲,他站了起来,缓缓道:
“父皇,你中了这妖女的妖术了。”
一片寂静之中,他这句话无比清晰地传入姜云洲耳中。
李贵妃听到这话,身子一僵。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姜云洲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果然看到了美人脸上的泪珠。
他顿时怒不可遏,斥责道:“太子,你这是在指责朕吗?”
姜承泽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是藏不住的失望和哀伤。
“是,儿臣不愿看到父皇再受这妖女的迷惑,儿臣想让您醒一醒。”
“父皇,谢将军忠肝义胆,他为南陵国打了无数次胜仗,对您忠心耿耿,您为什么要害他?”
“当年谢将军为何会被敌军废了一条腿,我南陵又连失三座城池?父皇,您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那三座城池,至今都未曾收回,自从没了谢家军,南陵国割让了多少土地,失去了多少子民?父皇,您真的不痛心吗?”
“还有表姐,她是皇叔唯一的孩子,疯癫了十年,方才大病初愈……”
“够了!”
姜云洲大喝一声,眼睛里聚着两团火,他用仇恨的目光瞪着姜承泽,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他的亲儿子,而是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姜承泽,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跟朕说这种话。是皇后吗?”
“你别忘了!你的太子之位,是朕封的,是朕给你的!”
姜云洲怒火攻心,他语气急促地说着,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贵妃连忙递给他一杯水,帮他顺气。
姜承泽凄惨一笑,眼中的失望消散得一干二净,他道:“父皇,与母后无关。儿臣从不贪恋太子之位,这位置本就不是儿臣的,应该是表姐的才对,就连您坐着的那个位置,也不是您的,是表姐的。”
“你!……”
姜云洲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他指着姜承泽骂道:“逆子!你给我住嘴!”
“父皇,您还记得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吗?”
姜承泽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他略带期待地看着姜云洲,但又好像并没有期待着得到答案。
“父皇,你曾说,希望我承欢您和母后膝下,以后做个明君,泽被万民,所以你为我取名——承泽。”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朝着你所期望的方向努力,可是…是您先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姜承泽自顾自地说着,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很轻。
父皇,您有许多妃嫔,也有许多子女,你离我和母后很远,很远…
姜云洲吐血了,紫宸殿里突然变得闹哄哄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关心着他,他们掉着眼泪,说着大差不差的话。
姜承泽看着这场闹剧,将未说出口的话悉数咽回肚子里。
他安静地等待着皇上对他的审判。
姜云洲又喝了一碗参汤,这才没晕过去。
待到有了点儿力气,他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姜承泽道:“传朕旨意…太子姜承泽…行为疯魔,忤逆父皇……”
没说几个字,他便要停下来缓一口气。
“以下犯上…即日起……”
“废除其皇太子之位,着…令其在宗人府…思过。”
姜承泽始终一脸云淡风轻,无喜无悲。
唇角勾勒出一抹浅笑,他跪了下来,平静地说:“罪臣姜承泽,遵旨。”
紫宸殿内,鸦雀无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皇后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面色如常,目光淡然,直直地走向龙床,放下手中的托盘。
此时众人才看清,那上面盛着的,是一碗血。
将托盘放下后,皇后便走到姜承泽身边,也跪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姜云洲,用那双昔日里曾温柔地注视过他的眼睛。
姜云洲怒火又起,“皇后!看看你教出来的干儿子!”
皇后还是沉默着。
“朕让你去请凤梧过来,你端来一碗血做什么?”
这次,皇后终于肯开口了,她说:“这是长公主的血,臣妾亲手看着她割破手腕,放了满满一碗血。”
说完,她再次沉默。
姜云洲看着那一碗血,眼神晦暗不明。
他本想将“姜晚”叫过来,再让张太医把她的血放干,除了这个祸害。
随后对外宣称:长公主暴毙。
现在,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姜云洲将怒火转移到了皇后身上,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皇后林氏,天命不佑,私德有亏,即日起打入冷宫。”
“臣妾……遵旨。”
皇后与太子相视一笑,母子俩起身,走出紫宸殿。
一片树叶缓缓落下,落在皇后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