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陈大娘反射性将人推出去,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一声不吭地要吓死老娘!”
她借着雪光与透出的微弱烛光,突然反应过来,这,这好像是进山的娘子啊!
只是浑身冰凉,脸上更是污痕血痕遍布,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像是逃荒过来似的。
要不是认真瞧着,哪里知道是萧眠呢。
赵非韫快走几步,轻轻抚开萧眠面上的乱发,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的手猛地一顿,将昏迷的萧眠抱了起来,冲进屋里。
“陈大娘,麻烦快些去请老叶叔!”
陈大娘自然不敢耽搁,双腿跑的飞快。
“她怎么还不醒?”
赵非韫坐在床边,接过帕子,轻轻替萧眠擦了擦脸。
“没事没事,娘子身子底子倒是挺好的。就是脚伤,需要好好休养。”
老叶叔大半夜地被陈家的着急忙慌地拉过来,一句话没说清,倒是快被吓得半死。
到现在心都还是嘣嘣直跳。
赵非韫微微颔首,“多谢您了。”
“只是,娘子脸上的伤,估计以后会留下疤痕呀,赵郎君......”
萧眠长得浓艳娇媚,一朝脸上留了疤,从右眼角落到下颌,一整长条,不说自己会不会崩溃,男人重色,妻子毁容,这个赵郎君能不嫌弃?
老叶叔摇摇头。
陈大娘显然也想到这层,她的眼睛在萧眠与赵非韫身上来回扫了几遍,也是不住黯然摇头。
女人家逞强做什么呀?唉!
如今什么人参都没找到,倒是弄得自己一身伤。
这接二连三的叹息声令赵非韫给萧眠擦脸的动作一顿,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视线在伤疤上落了一瞬,乌黑的眼珠子隐有粼粼水光。
“在我看来,她什么样子都很美。”
赵非韫揭开被子,将手拿出来想擦一擦,毛巾落下,他的手一顿,目光凝在萧眠一直紧攥成拳的手上。
他轻轻碰了碰,一直昏睡着的萧眠竟然一下子扬手打开。
动静太大,陈大娘他们也被吸引了注意。
“这,手上有什么啊?”
看着萧眠复又平静下来,赵非韫慢慢将手附上去,柔声哄道,“萧眠,我给你擦擦手,好不好?”
萧眠似乎有所感应,手指微微松开,但仍然攥得很紧。
“乖,松开,擦干净手再好好睡觉......”
他拿出哄小白的架势哄人,陈大娘在一旁听得暗自咂舌。
想不到啊,之前不是发脾气就是冷着一张脸的人,现在还有这般柔情的时候。
老叶叔倒是见得多似的,面上没半分表情,只是在看见萧眠终于松开的手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花白的山羊胡更是一抖一抖的。
“紫......紫雪花!”
据说可以活人肉,生红血,可解百毒,令人起死回生的紫雪花。
据说只长在至阴之地,况且只有下雪的时候才有可能长出来。
短短几日,从发芽到开花。
雪落即发,雪化即萎。
从来没几个人见过。
可是此刻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淡淡的紫色光晕,正静静地躺在萧眠的掌心。
它竟然,被找到了!
老叶叔浑身颤抖,双眼放光似的看着。
要不是极力克制,恐怕都要扑过去,拿着紫雪花细细地研究一番,“老头子我在山上转悠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未曾摘到过紫雪花。”
“如今能亲眼看见,也算是不枉此生!”
他声音中难掩着激动,长舒一口气,“快,赶紧给他们吃下。”
“这下可好了!”陈大娘嗐了一声,拍着大腿笑着,“我就说娘子看起来就是有福的。”
“可是......就,就这么直接吃?”
陈大娘又不免疑惑。
赵非韫虽未说什么,但眼睛也牢牢盯着老叶叔。
“当然!”老叶叔摸着胡子,一脸严肃,“此等难得的天才地宝,自然是直接服用效用最佳。”
“别磨蹭了,有了这个,你们几个伤的伤,病的病的身体,也许连娘子的哑疾,都有救了。”
紫雪花在赵非韫手中散发着淡淡光晕,他摘下几瓣花瓣,往萧眠口中送去。
.......
今日天终于放晴。
淡黄色阳光从墙角的柿子树杈间落下来,调皮地跃到房顶。
青灰色的瓦片静默着,任由它顺着自己的身躯滑下,给房檐下的冰琉璃披上一层华色的外衣。
一个碎土划过,那层华色晃了晃,随着冰琉璃一起掉在地上。
沾染了土黄色的积雪。
几只寻食的麻雀被惊地扑棱着翅膀飞到院墙上,眨巴着黑豆似地眼睛好奇地看着下面的人。
“小白,过来,别调皮了,小心伤着大娘。”
赵非韫靠坐在躺椅上,笑着看弟弟在那里用土块砸屋檐下的冰琉璃。
紫雪花果然是神物。
再加上萧眠的细心照顾,大半个月过去,他的身子已不像最开始那样,从心底里透露出疲倦,也不再动不动咳血。
“哦。”赵非白拍了拍掌心,小跑着依偎到兄长身边,仰着脸任由他替自己擦脸,糯糯地出声。
“哥哥,我想回家,我想娘。”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找他们?”
赵非白只有六岁,他从心底仍然认为,母亲还在长安等着自己。
赵非韫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挤出一个笑。
“再等等,等哥哥身子再好些,我们就回去。”
他不敢说,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家,哪里还有家?!
母亲也不会在长安等着他们。
掩在袖子中的手死死抠着,便是已经破了皮都不觉得痛。
只有无尽的悲愤积压在心中,被日夜折磨。
小白眨巴着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兄长,抿了抿嘴,抠着椅子上的角刺无声点了点头。
赵非韫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砰砰砰!”
“开门!给老子快开门!”
“兄弟们,给老子把门砸开!”
外面一阵喧哗,赵非韫目光一厉,刚站起身,便见深褐色院门被一脚踢开,顿时四分五裂砸在地上。
赵非韫将小白护在身后,紧盯着一窝蜂冲进来的士兵,厉声呵斥。
“放肆!竟敢擅闯民宅!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这群士兵手拿刀戟,本面色凶恶,闻言顿时怔愣在原地。
似乎被这股气势震慑住了。
为首身穿红褐色铠甲的人脚步顿住,眼神落在赵非韫身上,上下扫视一番,又落在身后的小白面上,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嘲笑。
“老子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小白脸,真是不知死活。”
他漫不经心地用马鞭点了点一个小兵,斜着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还王法!你,告诉他,在这里,谁才是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