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不怕死,即便是刀尖上舔血的杀手,也是如此。
萧眠看着飞速离去的几人,良久,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赵非韫。
“他们走了。你快坐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身上的衣服几乎要被鲜血浸透,萧眠都要怀疑眼前这个男人会流血而亡。
赵非韫摇摇头,他的手脚有些冷,微微动下,阵阵麻意顺着指尖往上走,直到心脏。
他按住萧眠翻找草药的手,眉头紧皱,“我不碍事,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里,他们一旦回神,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赵非韫十分清楚,萧眠身上哪里有秋棠剧毒。
弩箭上面涂的,也只不过是老叶叔自己做的一些草毒罢了。
唬得住一时,唬不住一世。
“可是你的伤,还是处理一下吧......”萧眠扶住他的胳膊,赵非韫唇色已经灰白如残雪,看着一阵风便能吹倒。
“要不然血滴到地上,岂不是明着给苏玉他们指路?!”
“到时候我们就死定了。”萧眠一本正经,手脚麻利地扯开衣服把药洒上去。
“.......”赵非韫本想笑她磨磨唧唧,却被堵的硬生生说不出口。
小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默默地盯着雪团发呆。
夜间的山林更加分不清方向。
高大的树木密密麻麻,如同蛰伏的野兽,在暗处窥视着。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偶被飞起的老鸹长啼声叫的心烦意乱,群山隐成浓重的阴影,前路夹在其间,一眼看不到尽头。
一口气走了一天一夜,小白早就走不动了,趴在萧眠背上昏昏沉沉睡着。
寂静的山林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赵非韫,小白好像发烧了。”
没吃没喝,他们带着的地瓜也早就啃完了,只能忍着饿,喝些雪水。
大人尚且能坚持,孩子却扛不住。
雪团似有所觉,在萧眠腿边转来转去。
赵非韫覆手上去,果然一片滚烫,连呼出的气都是极烫的。
他抬眼望去,东方已经现出了浅浅的鱼肚青,一小片一小片白色密密铺着,直接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后方忽然飞起大片惊鸟,在远处的天空盘旋徘徊。
“苏玉追上来了。”
赵非韫再一次感受到了绝望,前路未明,后有追兵,他还能干什么?
不再下雪了,猎猎山风还是像刀片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后面惊鸟叫声越发清晰。
他的眼睛墨黑,里面都是化不开的情绪。
“萧眠,这辈子你有过遗憾的事情吗?”
“当然有啊......我还想再吃阿爹给我做的炙羊肉呢,可可好吃了,我要是在这死了,亏大发了!”
“不过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问题。”萧眠将衣服下摆撕开,忙着打湿覆在小白额头上。
“所以什么遗憾不遗憾,我还年轻,要是能活着出去,有大把时光,才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她重新抱起小白,看了一眼赵非韫。
“别瞎想了,还是快点走。等出了这山就好了。”
只要有人烟,苏玉那伙人就一定不敢明目张胆的下杀手。
萧眠嘴唇干涸的已经起了皮,然眼睛仍然是亮晶晶的,说起以后,满满的向往,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而且以前我阿爹还给我算过命呢,说我呀别的不行,就是命好,有事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所以你放心,咱们肯定能走出去!”
赵非韫笑了一下,定定看着萧眠,又摸了摸小白的脸,“是啊,你一定会活着,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你也是啊,所以别这么婆婆妈妈,神神叨叨的,还有......”萧眠嘴角刚笑开的弧度还没拉长,就僵住了,她的身子一软,被赵非韫连同小白牢牢打横抱住。
拨开面前一大片沁着残雪的枯黄色草丛,那里竟然有一个狭窄的山洞。
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萧眠,我的遗憾......算了......。”
他将萧眠散乱的碎发挽至脑后,神色是难得的温柔,“小白,今后就真的拜托你了。”
他已经欠了萧眠良多,可惜今生是还不了了。
“雪团,你也要乖乖的,别乱叫,知道吗?”
雪团将脑袋搁在前爪,低低的呜呜两声。
赵非韫又摸了摸雪团的脑袋,笑了笑,“好孩子。”
一阵风吹过,乱发被卷起迷了眼睛,他的笑隐了去,眉间重新染上冰雪,定定地看了两人已狐片刻,转身离开。
朝着相反地方向快速奔去。
迎着风,崩开的伤口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在雪白的雪地上格外明显。
萧眠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凉州的天总是蓝的,飘着几朵像羽毛似的白云,随着风慢慢移动。
阿爹叉着腰,拿着烧饼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
“棉花,回来吃饭了。”
“棉花......”
他拖长了调子,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满头是汗地跑回来,一只小辫子已经散开,松松的耷在肩膀上。
“你这个疯丫头,又上哪儿疯去了?”阿爹温柔的给自己把鞭子扎好,“是不是又跟隔壁家小子招猫逗狗去了?”
“阿爹,我才没有呢......”萧眠接过大饼,扯着阿爹袖口撒娇。
“还说没有,瞧,你后面是不是有狗叫?”阿爹忽然变了脸色,萧眠扭头一看,果然见一只雪白的小犬飞奔而来,一跃跳进怀里,在自己脸上胡乱蹭着。
萧眠悠悠醒转,原来是雪团,正用自己的体温为昏睡的两人取暖。
看见萧眠醒来,高兴地一边哼唧一边用头顶着萧眠肚子。
“赵非韫!”
“小白......”山洞空荡荡的无人应声,小白烧竟然退了下来,安静地窝在她怀里睡着。
萧眠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了给他们二人取得一线生机,赵非韫定然是独自以命相搏去了。
他,这是自寻死路。
他一个人,怎么敌得过五个人?
他一定是死了。
无数个念头一一从萧眠脑海中划过。
四周仍然是雪白一片,安静的很,唯有叶片上雪滑落的声音激起一两声鸟叫。
萧眠站在洞前茫然四顾,忽然朝着来时的路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