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印法的本质是幻术。
这个“幻术”并非花狸狐哨,也不是简单的光影效果,而是魔门秘术和佛法融为一体,显化出的精神攻击。
如果精神修为不够高深,如果内心不够清明,灵觉就会被蒙蔽,便是有搬山填海的力量,也会被轻松卸去。
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间。
世间万物似乎都成了虚幻,天地四方都成了镜花水月,无论回百应的拳头多么沉重,打不中,又有何意义?
拳头是要攻击敌人的!
如果每一拳都轰击幻影,每一拳都打在空处,每一拳都被人借力,哪怕沈炼这种凶兽之躯,也会精疲力竭。
回百应认出了不死印法。
他当然知道这门武技的恐怖之处。
他更知道公孙兰出招之时,把不死七幻和霓裳剑舞融合,既保留剑法的迅捷凌厉,又蕴含幻术的玄妙莫测。
当年石之轩就是靠着这等手段,在佛门诸多高手围杀中轻易逃脱。
就连那个时代,赫赫有名的佛门大宗师宁道奇,连同佛门四大圣僧,布置十面埋伏之局,也擒不住石之轩。
石之轩头脑清明的时候,就算面对数十上百强敌,也能轻松进退自如。
这是黄系武者的最鲜明特点。
炼神,炼神,还是炼神。
无论佛门、道门、魔门,还是野路子武者,主修的基本上都是炼神。
只要精神没有损伤,便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力,缺点也很明显,一旦精神受损,或者精神寄托被毁坏,修为会飞流直下,留下无法弥补的破绽。
佛门就是用这种方式,毁掉石之轩的精神寄托,最终把他彻底收服。
精神寄托是做不得虚假的。
不能说我寄托于宇宙星空,星空不灭我元神不灭,那是在胡言乱语。
多数情况下,寄托的都是人,或者是某种珍贵品质,比如忠孝节义。
公孙兰的精神寄托于何处?
可能某几个人知道,但这些人中肯定不包括回百应,找不到寄托,找不到精神破绽,无法窥探不死七幻……
难道只能等死了么?
当然不是!
炼神并不比炼体、练气高贵!
三者是并列的关系。
炼神固然玄妙,但如果功力足够渊深,劲力足够澎湃,意志足够坚定,能轰出大范围群攻,幻术顿时告破。
回百应双目闪过凶狠幽光,好似盯紧猎物的恶狼,就在剑气突袭,即将刺中身体的瞬间,猛地出拳还击,回家祖传回天乏术,刹那间催动至极限。
没有遮天蔽日的黑云,也没有席卷草木的飓风,唯有至大至刚,让人从心底发寒,能把人轰成碎肉的重拳。
中此招者,回天乏术。
公孙兰非常确认,传闻中的话并没有任何错误,回百应全力出手,就算是苏梦枕那等高手,也要退避三舍。
回百应出招绝无半分留手,也没有回旋防御之意,似乎是玉石俱焚。
但是,收在腰间的左手出卖了他。
他还留有后手。
他的左手可以变为指爪,可以在半秒钟时间内显化出二十九种妙招,也能用出十七种武功的精要,就算公孙兰有惊天绝艺,回百应也有把握遁走。
公孙兰有后招么?
没有!
在回百应拳劲笼罩下,镜花水月轰然破碎,七彩缎带彩蝶飘飞,两把短剑崩射远方,纤弱娇躯如风中烛火。
既然如此,那就……攻!
回百应左拳骤然轰出,双拳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两股拳劲融为一体,爆发交叉螺旋、摧城拔寨的恐怖威能。
面对这种情况,公孙兰如何破局?
她只能选择进攻。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就算不敌,至少也有武者尊严。
相比于回百应的拳劲,公孙兰的攻击好似用鸡蛋碰石头,四两拨千斤至少还有四两,鸡蛋怎么能胜过石头?
鸡蛋为何不能胜过石头?
谁告诉你鸡蛋永远是鸡蛋?
难道鸡蛋不能变成铁蛋?
难道鸡蛋不能孵化出鲲鹏?
回百应惊骇的发现,自己的拳劲落在公孙兰娇躯二尺,便寸寸崩碎,公孙兰纤纤玉手轻轻一挥,崩碎的拳劲被她轻松引动,长江大河般反击回来。
不死七幻以卵击石!
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作假时假亦真;
真真假假难分解;
假者自假真自真。
公孙兰的蛮力不如回百应,确实挡不住他的拳劲,缎带确实被轰碎。
这些全部都是真的。
只有真实才能瞒过回百应。
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真实潜藏虚假,虚假孕育真实。
不死七幻这招妙法,就是真实和虚假的结合,用半遮半掩的真实,用以卵击石的勇气,制造出真实的幻境。
回百应从未脱离过幻境。
回百应从未摆脱过天罗地网。
两把短剑交叉回旋,在回百应绝望的表情中,环绕住他的双臂,缎带虽然被拳劲轰碎,但缎带内部的蛟筋,就算他再强十倍,也绝对不可能轰断。
回百应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公孙兰竟然藏着这等底牌,不过他毕竟是心智坚毅之辈,双足立地生根,把公孙兰向己方拽来,重拳轰向公孙兰胸腹。
公孙兰捆住回百应,何尝不是被回百应反擒拿?现在如何施展幻术?
单纯蛮力对拼,如何能够取胜?
电光火石间,回百应的重拳轰中了公孙兰,入手处却好似轰中云朵,胸口传来虚不受力的憋闷,公孙兰的身形在拳下消散,背后传来刺骨的疼痛。
“你……你……”
“这是不死七幻的绝招,名字叫做以无为有,你可以瞑目了吧?”
公孙兰杀气腾腾的声音,从回百应的背后传来,回百应苦笑一声,心知自己万般算计,最终还是落于空处。
“砰!”
回百应无力的倒在地上。
他的生机已经彻底消散,就算祖传的妙手回春,也只能是回天乏术。
公孙兰和沈炼相处那么久,自然也是谨慎小心的性格,挥手横扫,剑芒划过回百应的脖颈,斩下他的脑袋。
“真累啊!”
公孙兰长长的呼了口气。
对付回百应这种高手,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好在回百应出手向来是速战速决,给了公孙兰可趁之机。
“原本我想抓捕你的,但谁让你非要上赶着找死呢?这可怪不得我!”
公孙兰快速翻找,从回百应身上搜出战利品,银票,地契,秘籍。
回家的财产非常丰厚。
朝廷查抄的是洛阳的资产。
余下的那些资产,一小部分被回家几个晚辈带到满清,最后一部分,回百应随身携带,约莫一百五十万两。
地契则是数十栋隐秘宅院,有的是大型豪宅,有的是农庄,甚至还暗中买了一片山头,种植上百亩茶园。
秘籍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回家最核心的传承是医术,也就是专门用于救人的“妙手回春”,疗伤效果不亚于一阳指,活死人肉白骨。
其次则是回百应刚才用的拳招,威力无穷的“回天乏术”,公孙兰自忖如果硬扛这一拳,自己不死也会残。
最后是最珍贵,同时也是最鸡肋的神功秘术,少林瑰宝,易筋经。
公孙兰曾经听沈炼评价过。
易筋经是被江湖神话的绝学。
威能强不强?
强!
无可比拟的强!
易筋经修炼到至高境界,与任何神功秘法对轰,都绝不会落在下风。
问题是,怎么修行?
古往今来,只有一个菩提达摩。
除了菩提达摩之外,少林历史上那么多武僧,诸多传说级别的高手,修成易筋经的高僧屈指可数,当代明面上能修成易筋经的高僧唯有方正一人。
再怎么强的神功秘法,就算上限堪比珠穆朗玛峰,一览众山小,练不成也是一堆废纸,只能在山脚下转悠。
相比于回百应,公孙兰对易筋经的态度最是淡定,能修成就苦修,不能修行就送给沈炼,如果沈炼能修成,对公孙兰是好事,如果沈炼不能修成,看看沈炼的笑话,也算是一桩好事。
……
“轰!”
沈炼和仙姬绿母各退半步。
沈炼面色苍白、气机衰落,仙姬绿母嘴角溢出鲜血,两人对攻至今,已经是手段尽出,仙姬绿母的天魔双斩显化无尽玄妙,沈炼的枪芒更胜繁星。
激战至今,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战绝对不能结束,必须要分出生死。
沈炼杀仙姬绿母是为了职责。
仙姬绿母杀沈炼是为了尊严。
沈炼不能失去自己的底线,仙姬绿母必须维护自身尊严,所以,除非有一方彻底死去,否则战斗永不完结。
枪芒如万点寒星、凛冽刺骨。
刀芒似秋水游龙、变幻莫测。
强招对轰也好,见招拆招也罢,哪怕是以伤换伤、玉石俱焚,两人也各施展过数次,方圆数百丈化为废墟。
仙姬绿母全力催动天魔大法,周围空间被天魔力场扭曲,恍若波涛般滚滚碾压而来,她则是波涛中的鱼儿。
沈炼周身气血彻底沸腾,整个人好似一颗烧红的顽石,无论天魔力场如何席卷碾压,也不能动摇一丝半点。
皮肤虽然没有变为金黄色,但沈炼已然催动金刚不坏神功,这是沈炼参悟黄天大法,领悟出的“简化版”。
虽然威能不如完全变身,胜在损耗比较小,而且比隐秘,能随时随的淬炼体魄,让身体逐步适应钢筋铁骨。
无名枪法气吞万里!
大金刚神力白虎星君相!
庚金之气凝聚出万千兵戈,随着沈炼枪芒挥洒,雨点般轰击而下,万箭齐发无孔不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孤问青龙出海,或跃在渊,人似乎在千里之外,枪却已经近在眼前。
枪芒忽吞忽吐、忽伸忽缩,忽而如长鞭回旋环绕,忽而洞金穿铁,如灵蛇吐信,震荡空气,发出嘶嘶声响。
仙姬绿母双刀正反交错,划过美轮美奂玄之又玄的弧线,精妙流畅的游弋在被天魔力场扭曲的空间,从似乎不可能的角度,恰好到处的锁住枪头。
沈炼冷哼一声,手腕用力一拧,孤问飞速旋转,钻头般刺向其胸腹。
孤问旋转起来之后,就算仙姬绿母会金钟罩铁布衫金刚不坏神功外加三层宝衣五层铁甲,也注定会被洞穿。
没有什么能拦住孤问的旋钻。
就连沈炼本人也不行。
既然拦不住,那就不必阻拦。
天魔双斩如阴阳太极,在阴阳交汇的核心处,凝聚出相反的漩涡。
沈炼只觉得被牛筋绳索捆住。
如果不挣扎,绳子越收越紧。
如果用力挣扎,绳索随之扩张,把劲力尽数卸去,数百年前,困缚武林高手的绳索,主要便是用牛筋炮制。
只不过随着武道越来越完善,后人想出克制之法,牛筋才减少应用。
只是减少,不是不用。
厂卫大牢至少有一半绳索,是用牛筋制作的,如果制作失败,便包裹牛皮制作成牛皮鞭,如果再次失败,工匠就会享受到那根制造失败的鞭子。
――直到抽断了为止!
仙姬绿母的手法并不精妙,却把天魔力场发挥到了极限,沈炼好似陷入到泥淖沼泽、深海漩涡,越陷越深。
天罗地网困不住沈炼,但如果是可以卸力的泥淖,能不能困得住?
当然也不可以!
无名枪法万类霜天竞自由!
没有什么能够锁住沈炼。
风清扬的剑不行。
仙姬绿母的天魔力场不行。
就算是佛宝镇压的雷峰塔也不行。
在仙姬绿母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孤问和天魔双斩同时飞向半空,她不知道沈炼是如何做到的,她也没时间思索沈炼这招枪法,因为重腿近在眼前。
天残脚群魔乱世!
连环重腿轰击而至,仙姬绿母躲闪不及,被沈炼重重的轰击在脸上。
这张用无数孩童冤魂维持青春的如花娇颜,被沈炼毫不留情的踢歪,紧跟着左边又是一脚,顿时口歪眼斜。
群魔乱世,双向连环。
顷刻间,仙姬绿母面目全非。
不仅仅是面容,整个身体都感觉有万千虫豸在爬行、啃啮,有说不出来的麻痒和疼痛,白玉般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变得青紫,再也没有半点风情。
天残脚万劫难复!
仙姬绿母如堕阿鼻地狱,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千劫万难,吃尽苦头。
就在她绝望之时,天地人三才杀机落在顶门,泯灭她全部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