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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六日,递回来的家书就变了味道。

隐隐透着股哀怨控诉之意。

那句一别数日,日日思,奈,襄阳有梦,神女无心。

不就是在埋怨指责她不关心牵挂他吗。

她眨了眨眼,将书信放在了书案上,知书忍俊不禁。

“姑爷家书半数都在诉说思念,姑娘的反而太正经了些,除了写些琐事要么干脆不回,也不怪姑爷有怨念。”

林思棠面颊红了红,她是女子,哪会像他那般不知羞。

眼前突然浮现出他哀怨不满的面容,终究是有些不忍心,提笔回了一封。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盼归。

——

北辰砚看着那娟秀的簪花小楷,半晌舍不得放下,眼中熠熠生辉,唇瓣挑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主子,少夫人究竟写了什么,您都快看一刻钟了。”阿守伸长脑袋凑了上去。

北辰砚轻咳一声,将书信铺平放在书案上,“女人家就是黏人,除了催促归期还能写什么。”

阿守撇撇嘴,不拆穿主子的口是心非。

也不知是哪个每日一封信的往家递,鸽子要是会说话早就有怨言了。

眼瞅着主子又提了笔,阿守忍不住道,“主子,再等三四日就该启程回府了。”

北辰砚手一顿,抬眸看着他,“还不出去。”

“……”他也不知主子怎么就那么多话要说。

阿守摸了摸鼻子,讪讪退下,北辰砚面上柔情才舒展开,提笔又写了一长串。

……

“他不是去整顿军营的吗,就没有事可做吗。”

林思棠捏着书信,尤其是最后那句盼回信的话,脑仁隐隐有些疼。

上次那句,已经是她能说出来最肉麻的话了。

知书笑开,“姑娘的那几个字在姑爷的长篇大论相较之下,委实敷衍了些。”

林思棠抿着唇,提笔写了四个字就交给了知书,“让那鸽子带走。”

“姑娘,这……”

姑爷瞧见脸色不知要阴沉成什么样子。

“日日都写,哪那么多衷肠要诉。”况且人才刚走七八日,墨香居的下人看着信鸽每日飞来飞去,都开始窃窃私语笑话她了。

信鸽歪倒在窗棂上,耷拉着眼皮看着知书将纸条绑在它脚踝上,扑棱了好几下翅膀才飞走。

却还是遭到了埋怨,北辰砚忙完琐事在廊下等了许久,才盼到它小小的身影。

“早上没吃饭吗,怎么那么慢。”

他拧着眉,边从信鸽腿上解下纸条。

“都好,勿念。”

他脸色瞬间黑了下去,满腔盼望欢喜被浇了个透心凉,唇瓣笑意寸寸敛起,化为幽怨。

阿守歪头瞧见那四个字,耸动着肩膀嘿嘿笑了起来。

北辰砚一个冷眼扫了过去,幽暗的瞳孔透着沉郁,阿守顿时一个激灵,呐呐的摸了摸鼻子。

“他还不肯招吗?”

“愿意了,但是有条件,…要主子放过他小妾和儿子,他才肯写下认罪书。”

北辰砚冷着脸转身朝地牢走去。

……

这日清晨,林思棠伏在窗棂上许久,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娇俏的小脸很是纠结。

知书看穿不拆穿,“姑娘今日不看闲书吗?院中那景色每日都有,姑娘还没看腻啊?”

林思棠回头瞪了知书一眼,慢悠悠起身继续歪去了软榻上。

知秋大大咧咧进屋,惊奇道,“咦,这两日怎么不见那小胖鸽子飞来飞去了?”

知书偏头睨她一眼,“怎么那么多话,让你探查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知秋点了点头,走到了无精打采的林思棠面前,“奴婢请安寿堂的小丫鬟吃了酒,打听出了一些事情,王妃去香觉寺,十有八九是许嬷嬷挑唆的。”

“许嬷嬷,她不是母妃的陪嫁吗。”她皱了皱眉,“从娘家带来的人,应忠心耿耿才是,怎会帮张言儿?”

“听闻张姑娘小时候初来王府时,是由许嬷嬷一手带大的。”

原来如此。

“那就不稀奇了,二公子不在,我们都要警觉些,让玄枫派人盯着些许嬷嬷,莫生了什么岔子,尤其是梧桐苑那边,不能有任何差池。”

知秋应声退了下去。

林思棠再次歪回了软榻上,想着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该不是生气了吧,才两日都不来信,她是不是过分冷淡了。

这一日,她闲来无事,想出府去铺子里转转,从开张到现在,她还没有去看过呢。

只是人刚到垂花拱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凝香拦住了。

“少夫人,王妃说近些日子青州不太平,无事还是不要出府的好。”

“青州不太平,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曾听到风声。”知秋没什么心眼的脱口而出。

凝香垂着头,没有说话。

林思棠眸光微凝,“我只是到街上去转转,有玄枫带人跟着。”

凝香牵起一抹笑,无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却透露了不少信息给林思棠。

“既如此,那就等二公子回来了再出府吧,知秋,知书,回墨香居。”林思棠声音发沉。

凝香福了福身,接着道,“王妃交代,梧桐苑一切事宜由她亲自盯着,二少夫人这些日子就待在墨香居安心休养玩乐就是。”

林思棠脚步顿住,回头深深看了眼凝香。

母妃这是要软禁她,为什么?如此恶意来的毫无征兆,让她一时摸不清头绪。

回了墨香居,知书合上房门,又关上窗棂,这才回到林思棠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姑娘,王妃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那些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把玄枫叫来。”

不一会儿,玄枫就到了外间,见林思棠面色不佳,心里咯噔一下,“少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放下杯盏,淡声询问,“前几日我让你派人盯着安寿堂的许嬷嬷,可有什么动静?”

玄枫拱了拱手,“据盯梢的人说,她除了前日出府去了趟生药铺子,并没有别的异动,几乎不曾离开安寿堂。”

“生药铺子?”林思棠皱眉,“可知晓她去做什么?”

“给王妃买安神药,说是王妃从香觉寺回来后就一直睡不安稳。”

“是吗。”她却觉得问题就出在生药铺子。

“可要属下去那家生药铺子探查一番?”主子将府中都交予了他,玄枫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林思棠刚想答应,脑海中却灵光一闪,及时止住了话头,“不必了,若是与咱们有关,想来母妃会派人来的。”

玄枫点了点头。

林思棠忽然问,“他最近可有消息传回,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玄枫有些莫名,主子不是每日都和少夫人传信吗,他怎会知晓。

林思棠看出他所想,眸中光亮倏然黯淡了下去,“你退下吧。”

“是。”

玄枫离开,林思棠却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红润瓷白的小脸隐隐难看,红唇紧抿。

“知书,怕是……要出事了。”

“姑娘是说那家生药铺子有问题…?”知书还没反应过来。

“你去把知夏叫回来,问她买药材都是在哪家生药铺子,近日可有出府,有没有被什么人瞧见,再寻玄枫核实同许嬷嬷所去的是不是同一家。”

知书先是震惊,旋即面色发白,“姑娘的意思是,王妃很可能知晓了您服避子汤的事情?”

“十有八九。”林思棠轻咬红唇,面色阴沉。

“那姑爷这两日突然不给姑娘写信,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知书心颤不已,姑娘同姑爷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怎又横生了枝节。

林思棠眼帘微垂,沉默不语,那双盈盈秋眸此刻黯淡无光,小脸隐隐苍白。

“姑娘,等姑爷回来,您好生向他解释一番,让他知晓您如今已经在喝补药调养身子了,姑爷对您那么好,您哄一哄,他许就不生气了。”

“这次不一样。”林思棠抬眸,面色已然恢复平静,“知书,你同知夏,知秋准备准备,等他回来,我就想办法送你们离开,去寻知春也好,回皇城也好,别再跟着我了。”

“姑娘。”知书跪了下来,眼眶通红,“奴婢不离开,知秋,知夏也不会离开,姑娘在哪,我们就在哪。”

林思棠垂眸看了眼知书,幽幽一叹,“留下来,就要做好受苦的准备了,以后你家姑娘,许就要被打入冷院,能保住少夫人位置都是他开恩了。”

以往误会不过是小打小闹,他虽心中不悦,却并非那等会迁怒暴戾的昏庸之辈。

而避子汤,却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他那般傲气的一个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她的院子一步。

在青州,在北王府,若没了他的庇护,可谓人尽可欺。

“姑娘,不会的,姑爷对您有多好,我们都有目共睹,只要您说几句软话,姑爷一定会原谅您的。”

看着姑娘心如死灰的眸子,知书心疼的不得了,“姑娘~”

林思棠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尽力吧,只是他那臭脾气,不一定肯再认我那些小把戏。”

所有人都知晓,他对她好,却唯独她自己不知好歹。

那些日子的相处,她心知肚明他早已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与阴奉阳违,只是他从来不揭穿,反而顺着她往下演,虽是敷衍,他却次次都十分开怀。

林思棠心中忽然空了一大片,好似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般,第一次生出了恐惧与惊惶。

可事情确实是她做下的,她也不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来。

傍晚,知书去寻了知夏,又找到了玄枫,最后结果证明了林思棠的揣测。

安寿堂依旧没什么动静,只是会有人时刻在墨香居外盯梢,连下人出入都被限制。

林思棠也懒的出去,懒的问,大半时间都坐在窗棂前,呆愣出神。

这几日,她倏然想起了很多细节,她嫁来青州这几个月的种种,他待她,是真的挑不出不是来。

愈想心中就愈发不痛快,那种不甘与懊悔控制不住的往上翻涌。

奂月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墨香居莫名其妙被软禁了起来,少夫人也郁郁寡欢。

这日傍晚,夜风习习,月朗星高,比起前几日的燥热要清爽不少。

一队人马披着夜色,疾奔入城。

为首那人一身墨蓝色锦袍,身形挺拔威武,月光映照在他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上,容颜却不减半分清隽。

薄唇紧抿,越往里走眸中急切愈盛,眉眼隐隐带笑,温情柔和。

阿守看着主子那恨不能横跨半座城见到少夫人的迫切神情,眼皮子抽了抽。

五六日的路程愣是缩短到了三日,也幸亏那是上过战场,不可多得的宝马,否则怕早就猝死了。

“主子,玄枫来信说,少夫人近几日都待在府中等您归呢,您慢一些,早晚都能见着的。”

“你懂什么。”北辰砚回头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那个没良心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想起那封四个字的信,他心里就呕的慌,忍着几日没给她写信,她倒真沉得住气,他不写,她也不主动给他写,几日过去连个鸽子毛都没见到。

等她站到他面前,他一定把她摁在榻上,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哪是没良心,分明是心中没有主子,若是心系夫君的,怎么会……”

阿守突觉一道冰冷至极的眼神递来,他心中一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主子……”

北辰砚忽然收回了阴鸷目光,眉头却隐隐蹙了起来。

他怎不知阿守说的都是实话,只是知晓是一回事,被大咧咧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守看着绝尘而去,荡起大片灰尘的主子,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后背的冷汗都浸湿了。

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不小心,戳主子肺管子上了,不过幸好主子今日心情好,没掐死他。

半个时辰的路程,北辰砚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薄唇紧紧抿着,眼中都是沉暗,那张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拢在夜色中,更显冰冷阴鸷。

阿守快马赶上,嘴抿了几抿,试图找补,“主子,您不用那么芥蒂,反正都已经娶回家了,这辈子又跑不了,只要您喜欢就够了,少夫人喜欢不喜欢的……”——不重要!

阿守咽了咽口水,在北辰砚刀人的目光中强挤出最后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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