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想要借大东山祭祀,以身做饵,除掉四顾剑和苦荷;
而陈萍萍则是希望趁着庆帝前往大东山之际,煽动几位皇子造反,让庆帝亲身体验一把众叛亲离、骨肉相残的痛苦。
如果操作的好的话,还能让范闲平叛立功,进一步巩固其在庆帝心中的地位。
至于李承泽的目标则是非常直接,就是顺水推舟,利用庆帝不在京都的时间,直接登基上位。
所以说,陈萍萍的计划和李承泽的计划是相悖的。
前者意在制造混乱,后者却需要稳定局势以确保顺利继位。
因此,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能万无一失,李承泽只能尽快除掉陈萍萍这个搅屎棍。
******
宫典作为御前侍卫副统领,虽然武艺并非顶尖,仅有八品上的修为,但他行事稳重,心思细腻,对庆帝忠心耿耿。
自牛栏街事件发生后,庆帝便命他暗中追查火药的线索。
起初,宫典还以为这只是手到擒来的事,谁料几个月过去,有关火药的线索却如石沉大海,任务没有丝毫的进展。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宫典都已经做好了失败之后,被庆帝斥责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居然出现了转机。
派出的禁军传回消息,称在城西发现有人私下制作火药。
一听见这个消息,宫典心中猛地一沉,随即毫不犹豫地率领人马赶往城西。
宫典心思缜密,唯恐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因此,在接近目标地点时,他就和其他人一起换上了平民服饰,轻装简行的到了制作火药的地方,正好就看到了影子带着一堆人在里面做试验。
宫典耐心地等待了许久,直至亲眼见证了火药爆炸的震撼一幕,才匆匆返回皇宫,迫不及待地将所见所闻详尽地禀报给了庆帝。
庆帝:……
上次听见李承乾说,牛栏街的两场爆炸可能是范闲造成的,庆帝心中就已经对范闲、陈萍萍等人起了疑心,认为当初牛栏街的事,极有可能是陈萍萍为了范闲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现在影子私下制作火药一事,更是坐实了庆帝的猜测。
那条“老狗”竟然真的背叛了他,暗中私造火药!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又想要做什么?
庆帝心中怒火翻腾,恨不得立即将其铲除,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洞悉一切的淡然微笑:“你确定看到的那个人就是监察院的影子?”
宫典伏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后,心中迅速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据实以答:“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那人确实监察院的影子。”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包裹着的粉末状物体的纸包,高举过头呈上:“陛下,这正是微臣从那里偷偷取来的一些火药,请陛下过目。”
庆帝的目光轻轻掠过那纸包,未有任何动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传——陈萍萍!”
……
“陛下召我入宫?现在?”
陈萍萍看着眼前宣旨的小太监,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待我换身衣裳,便立即随你们进宫。”
他将双手搭在轮椅的轮子上,准备推动轮椅回房。
然而,话音未落,前来传旨的太监便垂眸说道:“陈院长,陛下特意嘱咐,让您不必洗漱更衣,直接随我们入宫即可。”
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落入陈萍萍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颗心猛地一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居然连换身衣裳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陈萍萍轻声说道,随后缓缓垂下头,掩住了眼中的复杂神色,将手重新放回盖在膝盖上的毯子上:“……好。”
小太监见状,对着身后挥了挥手,立时有一名禁军上前接过轮椅,推着陈萍萍跟随在小太监身后。
同行的禁军迅速将三人围在中央,一行人快步向外走去。
这一幕恰巧被言若海瞧见,他眸光微闪,高声问道:“院长?”
陈萍萍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默然跟着小太监离开了监察院。
言若海看着远去的背影,回味着刚才陈萍萍的那一眼,咬了咬牙,攥紧拳头低声道:“来人,叫其他七处主办立即到此,有要事商议。”
另一边陈萍萍随着小太监来到御书房时,发现殿内的所有宫人都已被庆帝遣退,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
缓缓合拢的宫门,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
陈萍萍看着庆帝阴郁的脸色,之前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竟仿佛成了现实。
而宫典则如一尊石雕般伫立在门口,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刻意不去听殿内两人的交谈。
他知道,此刻殿中的对话,一定十分的重要。
方才他在城西亲眼目睹了火药的威力,与牛栏街那次爆炸如出一辙。
很明显,那场爆炸就是出自陈院长之手。
他不清楚陈院长为何这么做,甚至还炸死了那么多红衣骑士和监察院的人。
但这不重要。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这就足够了。
也就是在陈萍萍踏入宫门的时候,全副武装的燕小乙已经带人包围了监察院,现任京都守备秦恒则是带人匆匆赶到了城西。
二人动作迅速,在整个京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以雷霆之势对监察院这头巨兽展开了突袭。
监察院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看到燕小乙带兵包围院门时,顿时都有些懵逼。
待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又惊又怒。
有人指着燕小乙怒道:“大胆!这里是监察院,岂容尔等在此放肆?”
话虽这么说,但是所有人心里却隐约有了猜测。
监察院直属皇帝,独立于朝堂各部之外,禁军城卫亦受其辖制。
若燕小乙没有庆帝的圣旨,是绝对不能调兵包围监察院的。
果然,只见燕小乙稳坐马上,抖了抖缰绳,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冷冷宣布:“陛下有旨,即刻起,监察院所有人不得出入!”
先前那名怒斥燕小乙的官员瞬间变了脸色,周围的众人也面面相觑,震惊的看着燕小乙。
陛下先是传召院长入宫觐见,然后又是命人包围监察院,是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要对监察院动手?还是仅仅针对陈院长本人?
一想到后者的可能性,犹如乌云蔽日,让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一些性情急躁之人已经紧握武器,目光如刀般锁定燕小乙,仿佛下一刻就要取了这个敢在监察院门口放肆之人的性命。
陈萍萍执掌监察院,早已将这里经营得如铁桶一般,院中之人虽口称“一切为了庆国”,但实际上无一不是他的心腹爪牙,只对他一人忠心耿耿。
如今的监察院,已然形成了“只知陈院长,不知庆帝”的局面。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些人并未深究庆帝为何会对陈萍萍下手。
他们所愤慨的,是庆帝居然会对陈萍萍出手的这个行为本身。
无论庆帝有着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在这群人眼中,伤害陈萍萍,便是触碰了他们不可逾越的底线。
因为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谁也不能伤害陈院长,哪怕那个人是皇帝本人。
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害怕,有的只是愤怒和不甘。
凭借监察院的实力,完全可以冲进皇宫,救出陈院长,之后带着他远走高飞。
即便最后失败了,大不了用三处之前留下的毒药,投入京都的水源,一个时辰之内,这座繁华的都城便会化作一座死城。
到那时,无论是宫里面的皇帝、朝中的百官,还是城中的百姓,都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这种极端的念头,在这些忠于陈萍萍的人心中,并非空谈,而是切实可行的选择。
燕小乙自然也察觉到了眼前众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意,抬手取下了背后的长弓,目光如鹰般紧锁监察院的人群,似乎是在寻找目标。
而他身后的禁军亦不甘落后,纷纷紧握长枪,锋利的枪尖直指监察院的众人。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浓烈的杀意,原本细密的蒙蒙细雨逐渐转大,雨滴敲打着地面,为这场对峙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言若海匆匆跑了出来,对着监察院的人喊道:“所有人都不许轻举妄动——”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几分寒意,轻轻洒落,沾在人身上,透出阵阵冰凉。
陈萍萍坐在在轮椅上,刚才来的路上沾了雨水,现在身上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让他倍感不适。
然而,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庆帝身上。
外面依旧下着雨,灰蒙蒙的天空不见一丝阳光,以至于御书房内也是一片昏暗,御书房内也因此显得格外昏暗。
唯有四周摇曳的烛火,为这对相伴数十载的君臣,映出几分微弱的光亮。
以前他们的见面的时候,商议的都是家国大事,每一句话都能在外面掀起一阵风雨。
然而今日,两人却相顾无言,静默良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沉寂,寂静得只能听见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两扇紧闭的宫门,将外界的风风雨雨隔绝在外,也将这对君臣置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庆帝笔直地坐在榻上,目光平静地望向下方轮椅中的陈萍萍。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只是那样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已经跟着自己几十年的臣子。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将桌上那个装有火药的纸包丢给了轮椅上的人。
纸包就落在陈萍萍的手边,因为丢的人力道不轻,撞击的时候,纸包的折痕处裂了一条缝隙,些许火药从中洒落出来,浓烈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对于这个,你有什么要对朕解释的吗?”庆帝的声音幽幽响起,语气虽平和,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威压。
事已至此,陈萍萍哪里还不知道庆帝传召自己是怎么回事?
原来影子制作火药的事情,被庆帝知晓了。
火药一事本就是庆帝的一块心病,为了研究它,庆帝不惜以千金之躯亲力亲为,期间不知道被炸多少次。
庆帝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人私自研制火药,更遑论陈萍萍不仅秘密研究,还准备大规模生产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越权的问题,而是直接触碰到了庆帝最忌讳的底线。
若换作其他事情,或许尚有转圜余地,但唯独此事,庆帝是断不可能轻易揭过的。
陈萍萍心中暗自感叹,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确实是太过心急,行事不够周全,居然被庆帝抓住了把柄。
如今人赃并获,看来庆帝是不可能放过他了。
现在他唯一的念想,便是尽力避免此事牵连到范闲。
一念至此,陈萍萍微微闭上双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感觉到害怕。
可事实是,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隐隐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那件憋在心底十几年的事情,他终于能说出口了。
“陛下。”陈萍萍轻声说道。
庆帝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目光中却流露出淡淡的追忆之色:
“朕至今仍有一事不明。当年你身为宫中派去监视诚王府的人,为何最终会选择背弃旧主,转而全力辅佐于朕,甚至不惜助朕策反洪老太监?
在此事上,朕应当对你心存感激。若非你的效忠,父皇或许终生无缘帝位,朕自然也不会有今日。”
昔日,庆帝皇室常常会派遣宫中的小太监入驻各大王府,名义上是侍奉,实则暗中进行监视,这一做法直至庆帝登基后,才得以废止。
当初,陈萍萍就是这样到的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