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几号?”
“四月二十二。”
“我总觉得是二十三日。”
“浑浑噩噩又不自知的蠢人是不会记得日子的。”
“也许我们时间的流速也不一定,光的速度是三十万千米每秒,我们的距离却是客观存在的,理论上,你永远在跟未来的我对话,那么说我活在明天也就不为过了。”江离抱着装满蔬菜的纸袋走在桥洞中。
“而时间流速不一样的话。”江离从棕色的纸袋中腾出左手,“嗖。”一招蛟龙出海向前送出左手,“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但人生不也就是这样吗,随口的告别,迎来的却是最后一面。”
狭窄阴暗的桥洞下停满了各个年代的自行车,说是自行车博览会也不为过,从八十年代的松下郊游到现代动辄几十万的碳纤维,鱼龙混杂在一起,应有尽有。
不知道该说是霓虹治安好,还是车子的主人心大,毕竟路过的人谁也不会想从一堆沾满机油和灰尘的工业垃圾堆里淘宝。
而头顶超出使用寿命发出幽蓝色灯光的LEd灯又给这里增添了诡异的氛围,喷满彩色涂鸦一层盖过一层桥洞的上方是车水马龙笔直开阔的车道,俨然是两个世界。
“你问日期的目的就是为了讲你这些自以为是的科学哲理吗?第一,质量越大的物体本身其时间流速就越慢,我和你本身的时间流速就有细微差别。第二,是不是最后一面,完全取决于你想不想联系对方,你不要凡事都扯上宿命。”
已经很晚了。
穿过桥洞,豁然开朗。与苍白水泥,钢铁构成的坚固桥梁相对的,是一列点着温暖烛色的小吃街。
一排排油黄色的排列在店铺外面整齐划一的擦干净的桌子。
写有山岸,小野,后藤,井上黑色苍劲汉字灯笼被晚风轻轻拨动,不多的光芒追逐着照进了桥底的结着火红小果的冬青丛里。
这大概分别是拉面仙人,寿司仙人,烧鸟仙人和炸猪排仙人。小小的小吃街,竟有如此多的高手。
雪之下刚搬出幽深古寂的老宅那会儿,经常会来这草草将就一顿,只不过美少女之只身一人外出多有不便,往往需要先回家一趟换成常服,戴上口罩再严阵以待的出门。后来一次走的急,忘记了带口罩,感受了一番万众瞩目的酷刑,险些被同龄人搭讪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眼下已经过了饭点,下班的食客们也已走的七七八八,剩下难缠的客人,基本都赖在逼仄满是酒气的房间里东倒西歪的吃着三百円一串的烧鸟。
“饿吗,要不我们在这里吃一顿算了。”
“恕我拒绝。“
雪之下绝不会告诉他这里有她不好的回忆。
“也是,这豚骨拉面的百年老汤一看嘌呤就高的爆炸,为了一口鲜味。每天往锅里加新的食材无限续杯,不放味精真是难为他了。你想象一下,他每天都会往锅里加底料,但是这口锅却一直没有装满了,天呐,一百多年一头猪的祖宗十八辈的尸水都混在一起,真是太劲了。对了,你知道人类在古代为了获取谷氨酸钠有多难吗?“
“够了,你闭嘴。”雪之下充分领教了江离那张嘴,他只需要一个话题的锚点,就可以向外无限发散延伸,从和牛肉聊到新鲜屠宰牛肉的超生反应,聊到工业屠宰和运输的流程,年迈的黄牛屠宰前向主人下跪,然后是素食肉食的伦理学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么晚从商超出来的原因。从放学到现在,雪之下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人强行塞了一块流氓新闻App,乱七八糟,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的论调反复强奸着她的意识。
江离的话固然有其暗含的逻辑在里面,但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不,或许连他也不清楚。
神经病就是靠把正常人拖入他的领域从而获胜的,江离作为一个资深神经病,显然在这方面的造诣远比雪之下来的深刻。
“难得我今天这么高兴,我平时很少和人讲话的。”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表白吗?”
“表面夫妻说点场面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吧?你我不是心知肚明吗?”
雪之下突然停了下来,怀里抱着纸袋不方便鞠躬,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感情传达到了。“对不起,我还没开放到和陌生男性走夜路说荤话的程度,如果你实在忍不住的话,就拜托你在警局吃着炸猪排饭和警官们讲吧。”
江离挑了挑眉,“我的入学档案里监护人填的是你母亲,把我抓进去的话,你母亲上下打点一圈,最后来班房里接我的人恐怕还是你。“
雪之下埋下冷若冰霜的小脸,愤而走了上来。
路上冷清的吓人,这家伙跑步又跑的飞快,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必须赶在江离之前先走一步。
“别生气吗……我帮你拿东西好了。”见她一言不发的与他擦肩而过,江离伸出手挽留。
雪之下瞅准时机,松开手里的纸袋,左脚轻托底部缓冲。转身右手擒住江离左手,借力一拉,左手便卡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疼疼疼……啊,橙子,我的橙子掉了。”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性骚扰了。”正当防卫,立即执行。
“你这法条玩的够快啊,我只是想帮你拿东西,雪之下你能不能干点人事。”江离保持着左手向背反向弯折的姿势,右手紧紧怀抱着纸袋努力直起腰,疼的呲牙咧嘴,像是一只抱卵的虾子。
“夜深人静,偏偏走的这条路。”
江离紧紧盯着路面上滚动的橙子,一千円一个,产自云南丽江,买的时候他心在滴血。“疑罪从无,不过,能被美少女这样擒着确实挺爽的。”见解释不成,他话锋一转。
雪之下吃了一惊,江离趁对方卸力的一刹那顿时挣开,揉着自己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
“哈哈,就你还想阴我?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有闪,霓虹人,狡猾。”江离大笑着嘲讽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长街里,一句话的语气在曹公公,马老师和龟田太君之间来回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