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雪之下透过门缝瞄了川崎的房间一眼。
她和京华住一个房间,大志则是和父母一个房间。
贫穷的家庭往往家里会乱一点。拥挤的卧具边上堆满了书,被子,不知名的灰色玩偶。低矮的卧室连同低矮的储物柜塞的鼓鼓囊囊,衣服一脚从抽出的抽屉里自然垂下,好像它自古以来就存在于这个位置不曾变过
然而这却是生机的表现,人与人或许要拥挤在一起才会明白心与心之间的温暖。再纷乱的巢穴也是由鸟儿亲手拔下自己的羽毛铸就的。
“那就约定好了,礼拜三行动?”由比滨朝着江离和雪之下道别,她和比企谷是同路。
“嗯。礼拜三。”江离挥了挥手,又朝着远处被拴住只能原地欢快扑腾的pochI吹了口哨。
“你怎么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都是好人啊。”江离不经意的感慨。
“好人?”雪之下对江离有时候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语句并不惊讶。
“嗯,”
“你心目中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意味着我可以给他们一次背叛我而遭到原谅的机会。”
“真自大,但很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雪之下,因为人是拿来爱的啊。即便这会让你遍体鳞伤。对了,待会跟我去见个客户。“江离抻了抻胳膊,又朝着边上的雪之下低语道。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雪之下跟着江离走在街上。
”没有。”江离思索了片刻。“果然还是没有比较好。今天你就暂时听我的呗,过两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江离停下来回望落在他身后一截的雪之下。“快点。”
“是你走的太快了。”雪之下急急忙忙的赶上来。
“我爸说走得慢的人通常死的比较快。”
“乌龟活得可比人久得多.”
“乌龟是乌龟,人是人。”江离蹲下身在车子下方得千斤顶支点摸了摸,取出一把缠了胶布得车钥匙。“公主请上车。”
雪之下知道江离是在故意恶心自己。但也只好听他得话上车。
”这安全带怎么系?“
”等一下,让我来,这是五点式的。“江离跃进驾仓帮雪之下系了起来。雪之下很听话,或者说跟具僵尸一样,直挺挺闭上眼的绷在位子上任由江离摆弄。
”好了,试试看紧不紧,不对,这太冒昧了。“男孩瞄了一眼女孩贫瘠的胸部,偷笑着回到了位子上。
雪之下感觉自己像是被蜘蛛精五花大绑的猪头一样,被绑在了座位上,忽而她又闻道一阵比江离身上浓百倍的香味。
“香吗?”江离期待的转头。
“嗯。”
“嗯....我想想。雪松,冷杉,乳香,沉香,檀香,鼠尾草,没药。”他指了指车后窗下面那块堆满了香料的薄板,哪天万一出车祸了,烧的时候可以烧旺一点。“江离说完恶趣味的笑了起来,见雪之下不吭声,只得干笑两声作罢。
”待会我们去东京都的四川饭店,路上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
”放心好了,我拿到驾照后给我爸当了半年迈巴赫驾驶员,路上喝水都洒不出来。开车最高的境界是又快又不踩刹车,傻轰油门谁不会。”江离调整了一下空调风口。打开手套箱扯出毛毯和眼罩。“新的,不信你闻闻?”
“ 也不必都是新的。”雪之下拉起半截落在小腿的毛毯盖在身上。“别误会了,我只是不想听你在路上自言自语。”
路上飘来一阵小雨,破碎的云层被夕阳刺伤,泛出流溢出熔化的金色血液。起初江离还看的到高悬的落日,在海滨高速上疾驰了一段后,幽蓝的天际线处就只剩下沿着高楼生长的粉色霞光。路灯亮了起来,明明尚是明亮的白天,却在自顾自的独燃。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车辆渐渐汇聚起来,使宽广的车灯逐渐汇聚成金色的河流。头顶低垂的灰色积雨云下有一只惊惶的孤鹭飞过,而对面等候的车灯透过带着雨珠的挡风玻璃照进了他眼睛。
东京是全世界光污染最严重的城市。强烈的光线会让黑夜里依靠星星指路的鸟儿迷失方向。每年在候鸟迁徙的时候都能在的铁丝栅栏上捡到落单饿死的鸟类。
他拍了拍方向盘。
雪之下已经睡着了。像一只静谧的小兽安静得躺在座位上。
江离伸出右手探了探出风口的温度,又试了试雪之下身上的安全带的松紧。最后把遮阳板拉下。
雪之下发出了幼崽才有的可爱梦呓声。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轿车的呢?他注视着孤单跳动的转向灯,又把仪表盘调整到胎压。
父亲喜欢开着他那辆迈巴赫出去兜风。
开车的时候江离就躺在后面睡觉,等一觉醒了目的地也就到了。醒来得时候父亲一定是在等他,有时候在抽烟,有时候在打电话,有时候是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
父亲无疑是男孩最先模仿的对象,而他也毫无例外的模仿上了父亲的行为,却无法确定父亲当时的心境是否与现在的他重合。
人生中至亲往往都是突如其来的,可家人并不像朋友需要时间来信任,却需要你付出一切来信任。
人们说父爱是座苦难的大山,等你翻越过去才知道他所面对的生活。江离看一眼着向上拨动的雨刮,打开车窗。雨水顺着A柱滴进车内,外面传来了发动机和轮胎压过黑色柏油路面的喧嚣声。
“已经到了吗?”
“抱歉,是吵到你了吗?”江离关上了车窗。
“现在到哪了?”雪之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堵车。今天去四川饭店的人似乎有点多。”随着江离松开刹车,汽车的引擎重新启动,缓慢的牵引着他们前进。
道路不断的向前延伸,朦胧的细雨中,无数闪着红色刹车灯的轿车趴在鎏金异彩的路面上。他们的一旁是遮天蔽日的高架,另一旁则是贴有各式招牌的摩天大楼。如果细看,能见到里面社长样子的人脑袋正靠着黑色的地球仪边上写着什么。
“会迟到吗?”
“来得及。他们也堵。”
“嗯。”
“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了,睡久了头疼。”
江离又默默把车后座的窗户开了一角。“水在手套箱里。”
他不经意瞥见了自己遮阳板的镜子。
那是深棕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