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平一直坐着，关注着霍军，大家都睡着了，霍正平悄悄下地去摸摸霍军的额头，好像好点，给他掖掖被角，把帽子给他带上，屋子里越来越凉了。
隔一阵，霍正平就去摸摸儿子的头。看看出没出汗，腿没退烧。
过了有一个多小时，霍军终于不那么烧了，胸口也不堵了，有了点儿饿的感觉，想起思英说的小米粥，想吃，又不好意思再叫醒妹妹去给他热饭。
霍正平见他动了，想着他醒了，就轻轻的下地，过去问霍军。
“醒了？”
霍军轻轻“嗯”了一声，
霍正平，“饿了吧？我去给你热粥。”
霍军从没见过父亲在家下厨房，“爸……”
霍正平，“别把他们吵醒了，躺好了。”
好不容易退烧了，老实躺着。
霍正平自己去厨房点火，给霍军热粥。他也是从小兵做起的，那个兵不会烧火做饭？也就是当了领导，家里外头都有人伺候，才不自己动手了。
霍正平烧着火，不自觉想起，当初自己给霍盛妈妈煮鱼汤的事，嘴角不禁流露出笑意，唉！好久远的事了！
如今自己都老了，大概这辈子没机会再见到她了！
霍正平热好了小米粥，端给儿子，又往锅里添了一瓢水，把灶坑的柴禾都凑进了灶坑，这才回炕上坐下。
霍军吃完，肚子舒服多了，人也精神不少，就想起来自己去把碗送厨房去。
霍正平小声，“给我。”他去接过儿子手里的碗。“盖好被，睡吧。”他把碗送回厨房，这才躺下睡觉，这时都快天亮了。
一早四点霍盛就起来了，叫霍思妍起炕。霍思妍还真行，虽然很不想起来，还是咬牙爬了起来。她坚决不认怂。
霍盛领着她，走了好远，找了一个背风又不容易被屯子人看见的地方。
霍盛正色道，“我教你，你好好练，但绝不能到人前去显摆，不能轻易跟人动手，更不能欺负弱小。”
霍思妍认真答应，“我一定做到。”
霍盛，“我先打一遍，你先看着。”
霍盛把齐飞飞最开始练的那套拳法教给了她。这套拳法都是干货，要是受欺负，反击起来见效快。女孩子还是要有点自保的能力。
霍思妍是个要强的小姑娘，学的很认真，直到快到吃饭的时间，才回去。
蹦蹦跳跳的进了院门，“姐，姐，我回来了，饭好了吗？”
她都饿的前腔塌后腔了。
霍思英，“好了，洗手放桌子吧。”
说着掀开锅盖，煮了一锅大碴子粥，里面放了些豆角粒。
“大哥没跟你回来？”
霍思妍，“没有，他让我自己回来的。”
霍思英往窗户看了看，其实都是霜花，啥也看不见。心想，大哥也不容易，要在外边冻一天。
一家人吃完饭没一会儿，苏小柔就回来了。昨晚狼群没来，曲连长晚上没事儿，他自己就能给老婆孩子煮饭，他媳妇儿自己能伺候孩子，就不大能用到她了。
她也实在担心霍军，吃完早饭收拾收拾就赶紧回来了。
一进门先去看霍军，见他在炕上围着被子坐着，好像有点儿精神了，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往外点儿，妈摸摸你脑袋。”
霍军往炕沿边歪了歪，让苏小柔能够到他脑门。“妈，不热了。”
苏小柔，“嗯，还行，那也巩固一下，再喝一碗大葱水。”
霍军，“我喝药了，不用煮大葱水了。”
苏小柔，“哪来的药？”高队医啥时候还会开中药了？
霍军喜滋滋的，“我哥拿回来的，昨晚就喝了，后半夜就退烧了。”
苏小柔想，他不是没带东西回来？眼里都是疑惑，哪里拿的药？
霍军，“真的，他在屯子外挖了雪洞，他的东西都放那里了，昨晚见我发烧，现去取的。”
苏小柔，“哦！见好就好。啥药？还有没？拿我看看。”
药可不是乱吃的，她得看看是啥药。
霍军，“你去厨房找找。”他一直在炕上，他也不知道。
霍思英和霍思妍去上工了，霍正平熬了大半宿，吃完饭又躺下了。
苏小柔去厨房翻找，发现碗架柜上面放着好几包中药，打开看看，药材还不错，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啥药方，但闻着药味儿挺浓，看着质量挺好。
她用手捏了捏大枣，肉还挺厚的，放鼻子下闻闻，枣香浓郁，真想吃一个，咽了咽口水，放回去，把药包包好。
看见靠墙的麻袋，这不是她家的东西啊？打开袋子口，就见里面的东西。
这可真不少，眼睛里有了笑意，一样一样拿出来看看，都很新鲜。
“霍军，这东西哪儿来的？”
霍军，“啥东西？哦，好像是我哥拿回来的。”
他昨晚发烧迷迷瞪瞪的，听他们好像是说拿啥东西了。
苏小柔，“这还差不多，有个回家的样子。他哪来的这些东西？”他自己又没个家，也没单位的。
霍军，“我怎么能知道。”拿的啥他都不知道。
苏小柔翻看半天，抓了一把黄瓜钱泡水里，这才进屋。
“你爸咋还大白天睡上觉了？不会也感冒了吧？”
走过去摸他的额头。“也不热啊。”
霍军，“应该是困的，我爸后半夜还起来给我热饭。”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霍军心里甜滋滋。
苏小柔有点儿吃惊，他还能去厨房？老了老了，出息了！
霍正平并没睡实，闭着眼睛，动都没动。
“霍盛还拿了两件狍子皮坎肩，思英和思妍一人一件，在箱子里呢。”
这回应该高兴了吧？
苏小柔果然眼睛里都是笑，嘴角上扬，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就是军区大院里谁家得这么一件都很高兴。
苏小柔立马去翻箱子，找出来，铺在炕上看，这么大？又拎起来比量。
“这是给思英和思妍的？”
这霍盛也不会买个东西。
霍正平也睁开了眼睛，“他说就遇到这两件，就都买回来了。”
苏小柔，“那难怪了，我看着就不像她俩穿的，你和霍军穿还差不多，女孩子哪能穿这么大的衣服。”
她把一件往霍军身上比量。
“霍军，你把棉袄脱了，把它穿上，我看看。”
霍军裹紧被子，“我不试，思英和思妍的衣服，我试啥？”
苏小柔，“这么大，她俩根本穿不了，比棉袄都大，不是要大圈套小圈？
让你试你就试！痛快儿的！”
霍军，“我不试。”自己穿了，俩个妹妹多难过。
苏小柔去扯他裹在身上的棉被，
“你能天天围着大被坐炕上啊？你这棉袄都缺肉了，缝也是漏风，不暖和了，把这穿里面，听话。”
霍军就是不撒手，他是哥哥，抢妹妹的东西，还有啥脸面。
苏小柔，“明年让霍盛再给她们一人弄一件合身的，回来我跟她俩说。”
霍军拽着被子死活不撒手。
苏小柔气的直瞪眼，这孩子这么死心眼儿呢？跟你爸一个样！
霍正平，“他不穿算了，你把他棉袄再好好絮絮，找块结实布，给他补上。”
这两年也没钱给孩子买新衣服，女孩子爱美，就让她们高兴高兴吧！
苏小柔一屁股坐炕上，这可真是的，她为了谁啊？
“我倒成了坏人了，都说补补，哪有棉花、布料往上补？就那么几件衣服，难不成也要扯了补棉袄？”
你看看你把这个家害成什么样了？你倒是说话轻巧。
“我这不也是心疼你俩，又伤又病的，不禁冻，那俩丫头好好的，穿不穿能咋地？”
霍正平也知道苏小柔虽然有些小家子气，可一心为这个家，她也没往自己身上划拉。
“没说你的不是，要是霍盛没拿这两件衣服回来，我们不也得过，没必要为了这个让孩子们不高兴。”
心里做了疙瘩就不好了。
苏小柔不吱声了，坐了一会儿，
咋看霍盛就是给俩男人买的，这大小一看就是，拿回来也不说清楚，搞的现在一家人别别扭扭的。让她难做。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地儿了。
苏小柔起身出去找两个女儿。
俩孩子正在仓库跟大家一起剥黄豆粒。
苏小柔悄悄朝霍思英招手，霍思英看妈妈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活，出来了。
“妈，啥事儿？”
咋还着急找这来了？
苏小柔拉着她走到僻静没人的地方，直视霍思英的眼睛，小声说，
“我看见霍盛拿回来了两件坎肩。”
霍思英听说这个，一上午都没落下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妈妈特意来问这个，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
苏小柔笑着拉起女儿的手，
“妈知道几个孩子当中，你是最懂事的，妈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行不？”
霍思英再也笑不出来了。再懂事儿，她也是个小姑娘，刚刚得到的心爱之物就要被拿走。
她垂眼看向地面，用一只脚尖在地上轻蹭着。
苏小柔摸着女儿的手，“那个坎肩太大了，你俩穿不合身，你哥和你爸又都有伤，棉袄也破了，妈想先急着他们穿。
妈答应你，明年我一准让你穿上新衣服。
好女儿，你看行不？”
霍思英眼泪在眼圈里转，她知道妈妈说的对，可她心里就是难受。
她不敢出声，怕带上哭音，点了点头。
苏小柔笑了，摸了摸霍思英的头，
“妈就知道你最懂事，妈明年一定给你弄一件新的。
去吧，回去干活吧。”
苏小柔没找霍思妍，怕她的当时就发作，先回家，到时候看她姐让出来了，她不愿意也会让的。
苏小柔回家的路上，抬着头，走路都比平时有劲儿。
进了屋，苏小柔笑呵呵的，“霍军，思英那件她答应给你了。这回可以试试了吧？”
霍军，“妈~！你？”
苏小柔，“行了！一个大小伙子婆婆妈妈的，你乐不乐意我都说了。你妹妹也答应了。
你要觉得亏欠你妹妹，回头多帮她干点活儿。”
霍军，他也挺喜欢那皮坎肩儿，可就是觉得抢了妹妹的东西，很没脸。
“妈，我不要。”
苏小柔，“你个傻小子，这么好的东西还不要？
你不要这衣服思英也不会穿了，你自己看着办。
你先把棉袄脱了，我给你补补。”
说着把皮坎肩放在霍军旁边一件，去翻柜子里的针线笸箩。
霍军把外边大棉袄脱了，裹着被子躺下，眼睛不听使唤的往坎肩上看。
那毛亮亮的，滑滑的，真好看！看着就暖和。
手从被窝里慢慢伸出来，摸了摸，又缩回去。
真好！
苏小柔眼角余光看着他的举动，眼里都是笑意，她就知道她儿子稀罕。
一天苏小柔就补了霍军一件棉袄。
霍军一直忍着，到了也没穿那件坎肩，苏小柔也没催。
晚饭时候，两个女儿下工回来，霍思英一进屋就看见那个皮坎肩在哥哥身边放着，低着头洗手放桌子，该干啥干啥，就是不说话也不笑。
霍思妍又精又灵的，一看就知道咋回事儿了，怪不得妈妈找完思英，思英就不大高兴了。
眼睛在屋里每个人身上流转了几遍。
跑到霍正平身边关心的问，“爸，你的伤好些了吗？
霍正平，“好多了没大事儿。”
苏小柔端着饭碗进来，“你姐看你哥受伤了，把她的坎肩给了你哥，你要真惦记你爸，就把你的坎肩也给你爸穿。”
霍思妍笑嘻嘻的小脸一下就垮了，眼圈就红了。
她妈怎么能这样呢？
让她说不愿意给爸爸，她说不出口，可又舍不得。她一次都没穿呢！
瘪了瘪嘴，眼看眼泪要出来。转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霍正平，“你说这个干啥？我用不着。”
又转头对小女儿道，“别听你妈说，爸不冷，你留过年穿。爸不要。”
苏小柔，“什么不冷，你棉袄好好的时候都冷，现在棉袄棉裤都破了，又有伤，还不冷？”
霍正平瞪眼睛，“你有完没完？”
霍思妍却是倔强，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爸，你穿吧，你受伤了，你更需要。我不是舍不得。我没舍不得。
我会学会打猎的 ，明年我就能自己做一件皮袄。我要穿自己打的皮袄，那才有意义。”
苏小柔，“我闺女儿最懂事儿，孝顺，有志气！”
晚饭吃的很是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