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次活动跟巡查司报备了,嘿嘿。”
威廉从怀中掏出审批通过的通知单,“是副司主亲自审批的。”
“是吗。”
陆浔伸出手将批文接过来,而后点点头,“我带队过来维持秩序。”
“行,那我先不打扰二位,这次活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我这就去收拾现场,周少还是那句话,我们很有诚意,一切看您。”
威廉行了一个绅士礼,而后往回走去。
“陆队。”周宸这才看向身旁。
“怎么,我若不出声,你要一刀砍上去?”
陆浔开口问道。
“确实有这个想法,我周家地盘,他在这又唱又跳,把这当自己家了。”
周宸看向被老狼接过去的木盒,掀开一角,看到了一张张相片,画面中,面带疤痕的少女有些紧张无措。
这疤痕是对方小时候留下,具体原因周宸不清楚。
对方穿着白色实验服,面对镜头,勉强撑起几分笑容。
其中虚弱感,透过照片都呼之欲出。
萧茗。
他跟对方并不算很熟。
只记得对方性格倔强,看起来就像只脾气火爆的刺猬。
加上那道狰狞伤疤,学校基本没什么人想不开去招惹她。
萧茗成为了实验体?
所存不多的记忆里,那名少女给他印象属于不肯向命运低头,十分要强的性子。
他确实不知晓对方身患重症之事。
“来根?”
陆浔将烟递到他身前。
“谢谢。”
先前还针锋相对的哥俩,这会倒是并排着抽起烟来。
“巡查司不管吗?”沉默良久,周宸用眯起的眼睛看向身前混乱一幕。
“管?不让他们捡钱还是禁止他们参加实验?”
陆浔轻轻摇头,“没听见对方说吗,副司主通过的审批条文。”
“你们副司主还真是大力支持啊。”
周宸啧啧几声。
“至少表面来看,他们的确能够速成超凡。”陆浔微微眯眼,“我挺意外的,威廉到你地盘上炫耀,你竟然没一刀砍上去。”
“我当然想一刀剁了他,这狗娘养的都快骑我头上拉屎了。”周宸牙根痒痒。
“人家威廉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经理,何况那边还有十多位保镖。一场混乱在街头爆发,然后造成无数民众伤亡?红樱会大概都不会死保你。”
陆浔摇摇头。
二人谈话稍稍暂停。
周宸脑海中思绪越发理不清楚。
他将名片掏出,“这群杂种喊我过去赴会,你说我该去吗?”
“这话说的,该去不该去由你决定。去的话,肯定是有风险,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真好心请你吃顿饭,你信么?”
陆浔深深吸上一口即将燃尽的香烟,道,“不过我听说今天明光集团和红樱会的高层,在另一处地方也有聚餐,商议要事,所以你大概没办法向他们寻求帮助了。”
二人再度陷入沉默。
“陆队。”就在陆浔准备走上前,带队管制现场时,周宸出声将他喊住。
“怎么?”陆浔转过头来。
“天夏其他城池,也像云津这样?”
“那肯定不是的。”陆浔笑了笑道,“江川区可是旭阳帝国主导的合作区,如果你前往北武区或者其他天夏专属区就会发现情况会好些,当然,可能仅限于好些罢了。”
“主权不存,国不复国。”周宸摇了摇头。
陆浔放下燃尽的烟头,长长吐出最后一口云雾,缓步向前,突然又没来由开口,“今晚带队打几只狗,哪只喊的凶就打哪只。”
……
陆浔过去清理现场,周宸站在原地片刻,给手下人几个眼神,于是上前进行帮忙。
其实没有太多需要帮忙的,最多警告几句象征了事。
他抬眼望去,六子母亲一家几人已经结束捡钱,收获颇丰。
生怕被找麻烦似的连忙避开他视线,低下头,匆匆从街道两侧而过。
地面上钞票基本被捡了个干净,一些印着【武装计划】的通知单则是满处乱飞。
除此之外,再就是被打翻在地的木盒。
不知是亲属不想认领,还是觉得太沉了,索性直接扔下。
一些实验体无父无母,或走投无路,或身患重病……实验身亡后,沾点血缘关系的亲属前来认领,再不济则由街坊邻居直接领了。
谁管你骨灰,领回去多晦气。
“宸哥,您可别冲动,什么狗屁和解,我看他们指定是有歪心思。”
老狼出声劝道,“您就当他们放了个屁,别理会就好了。”
“小风呢,吴风前两天被家里接走说要回家待几天是吧?”
周宸想起来些什么,于是问道。
吴风,正是当时和六子,被金阳武馆打成残废的二人之一。
他损伤程度比六子稍好一些,跟张校情况很像,同样是下肢无法行动,上身勉强还算正常。
“小风……前几天跟六子一起呗接回去了,说家里人照顾的更细致些。”
老狼面色一变,“我给他们家里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找到联系人,然而刚刚表明身份,没说两句后就被挂断,只得到了一个“小风现在很好,比瘫痪好得多,不要打扰我们”的答复。
“不是,直接挂了?”老狼难以置信,接着有些气极反笑,“他们忘记当初武馆帮他们摆平多少麻烦了吗,现在倒好,划清界限?”
他作势就要重新拨回去。
“行了,没必要。”
周宸喉头浮动。
家里想要更仔细照看着……合着转手送到明光集团去。
视线中,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去,零零散散的人们仍然搜刮着地上可能存在的钞票。
萧茗、六子,小风……
还有无数云津城的人们。
周宸低下头,再次看向怀中骨灰盒。
萧茗。
那么大个人,如今
存放在这小小的盒子中。
更准确来说,是盒子里,一个小瓶瓶内。
人类骨灰不算少,这小瓶子肯定装不满,等于说这里还不是她“全尸”,只是非常少的一部分。
伤感吗,倒算不上伤感。
双方之间关系尚未亲密到那种程度。
此刻周宸,大概只剩下了沉默无言。
人们所有悲伤,似乎只停留在了拿到骨灰盒的那一刻。
紧接着就迅速被明光集团拿一沓又一沓的钱财拍在脸上,拍的人晕晕乎乎,以至于忘记悲伤。
甚至在进行验血得到初步结果之后,会狂喜般振臂高呼,忙不迭进行实验登记,好似人生命运已经得到了重大改变。
人体实验堂而皇之张贴出来,肆无忌惮进行宣传。
人群欢呼着,雀跃着,用尽一切追捧超凡。
像浑然忘却了这些年到底都发生过些什么——身体健康那就弄成残废,家庭美满那就令其破碎,没有需求创造需求,你如果无法忘记痛苦,就总有一天会对实验生出兴趣。
他眺望而去。
倾倒的众多木盒打开一角,装着骨灰的小瓶摔出裂纹。
细碎颗粒随风飘散,沾染到钞票之上。
接着会有几根手指将钞票捡起,弹开附着骨灰,然后充满惊喜的说上一句:“哇,运气不错,这里又有一张。”
暗沉天空阴云密布。
今日无雨,只有呼啸的风以及厚重的云,将日光全然遮蔽。
十多日之前的十字路口打扫干净,今日被用来举办一场盛大的欢庆仪式。
欢庆实验进步,漫天钞票倾洒。
欢庆有人赴死,替我开辟前路。
半晌,不知发呆多久,周宸站起身来。
左手边,是返回武馆的方向;
右手边,是前往威廉所说的宴会。
路分两边,应向何方。
to be or not to be,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