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尖细又疯狂的喊叫声:“都怪你,都是你,都是你彻底毁了我!”
“你去死!去死!”
“娘,孩儿错了,孩儿错了,娘。”
记忆交错杂糅,裴屹的脑子里一片血红,从脚底而上的冰冷刺痛钻心蚀骨。
他呼吸愈发急促,浑身都在打颤,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恐惧。
许酥的掌心还握着他的脚踝。
只是将他的一只脚入了水,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
她不敢再有动作,直起身来,抱着裴屹的身躯,一下一下的拍哄着,在他耳边说着乖软好听的话。
“王爷对我真好。”
“是谁家的郎君,长得这样俊朗还特别听娘子的话呀。”
......
等裴屹缓过来时,耳边就听着她说着甜蜜的话。
脚底的寒凉被温暖的热流取代,揪心一般的疼也一点一点消散。
他闭着眼多听了几嘴,觉得有些好笑。
还真是难为她了。
手也要夸,脚也要夸,就连眼睛也能被她说的天花乱坠。
裴屹将她推开,胸膛还在小幅度的起伏着,许酥抽了腰间的红帕子,将他额上的汗珠擦净,又往木盆里添了些热水。
这一次,她将裴屹的脚放进木盆时,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
还好......没事了。
许酥怕他无聊,又觉得他方才那样定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只挑着一些有趣的话来自顾的说着。
裴屹的眼睛跟着她的举动转,愣愣出神......
她见到了他崩溃难忍的模样......
他要杀了她吗?
这般难堪,又叫人屈辱的模样被人瞧见了,要杀了的吧。
可他......有些下不去手。
或许,也不一定要杀她,只要让她讲不出话来,她就不会将自己今日这般狼狈的模样说出去了。
许酥对他情绪的转变察觉的格外快,近乎是裴屹一动杀念,许酥便感受到了不一样。
她停了手中的活,歪了歪脑袋看着他,试图弄清他在想什么。
“王爷,你......想杀了我吗?”许酥半信半疑的问。
裴屹半眯着眼眸,沉默着没讲话。
这个女人实在太诡异了。
许酥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了然,心里是有些难受的,可转念一想也明白这是为何?
只怕是这要面子的臭男人,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又叫自己瞧见他那般模样,心里指不定如何纠结又觉得难堪呢。
“王爷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好的。”许酥笑了一声,拿过一旁的厚帕子,将他脚上的水渍拭干。
她笑得耀眼,眼里的柔情让裴屹忍不住沉溺。
“王爷以为方才我说的话都是在哄人吗?”
她表情娇俏,“哼”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王爷自己不信,还动了杀念,该打。”
说完,她捏着手中长袜的系带,向两边用力一拉又快速松开,挑衅一般看向裴屹。
裴屹真的想告诉她,他腿是没有感觉的,只有内里发作,从骨髓里传来的痛意才能感受到。
“不杀。”他低声呢喃。
这回让许酥有些呆愣了,她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本王对上太子,千辛万苦娶回来的王妃可不是用来杀的。”
唯一一次。
他不想考虑那么多,也不愿瞻前顾后,少一点算计,跟着感觉走。
至少,他心里是不愿伤了她的。
若她是细作,那他就要她反水,若她不是,他也要她如今日这般——
不、比今日更甚的欢喜他。
许酥真的很想知道这混蛋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来时,内心深处究竟是在想什么。
见他气色好多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这才将下人们重新叫进来。
翠玉手里挂着棉氅和汤婆子,她们姑娘最怕冷了。
玄夜和阿柳都默契的站在外头没进去,让翠玉和琼珠二人先进去伺候了。
夜里多风,鹅毛大雪在一刻钟前停了,如今空中飘飘扬扬又下起了细密的冰石子,砸在瓦片上噼噼啪啪的响。
许酥的外衫湿了几处,这屋里也没有内室,可湿衣裳也要先换下来才行,翠玉伸手就要解开她腰间的玉带被裴屹叫住。
“本王来。”
许酥小声的“啊”了一声,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颤音来。
可裴屹没说话,自顾的推着木椅来到了许酥的面前,粗粝的指腹覆上她腰间软滑的面料,忍不住摩挲,只一点力道往外一抽,那系带便顺滑的松散开。
“抬手。”
许酥听话的照做,脸有些红,尤其是翠玉和琼珠还在这,她觉得她应当多开几扇窗的,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脱了外衫,内里就是一件薄透的轻纱素衣,那是新婚夜喜嬷嬷特意叫许酥换上,去被窝里等着的。
上辈子许酥嫁去东宫时,也曾穿这样的轻纱素衣,只是东宫那边准备的样式更为露骨一些。
这宁远王府的素衣倒是没缺少什么,就是太透了,红纱又衬得皮肤格外的白,雾里看花般的朦胧感,隔靴搔痒叫人难耐。
裴屹动作缓慢,脱了她的外衫还了有心情的看了几许才接过翠玉手中的棉毛外氅,替许酥穿上。
他眼神里也没带着欲,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平静而又深邃。
琼珠扶着许酥往外走,翠玉开了门,裴屹才出声唤了阿柳过来。
“跟着娘娘,去新房。”
许酥脚下一歪,差点就要摔了,幸好有翠玉和琼珠搀着她。
可偏偏裴屹还堂而皇之的低笑了几声,就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调笑:“王妃慢些,不着急。”
......
这个混蛋!
她都没有笑他!
太过分了!
许酥,你也是......你笨死算了,走个路也能差点摔了!
*
不同于宁远王府这处的喜庆,周毅一家住在东宫的偏二殿中,床榻间连床厚实些的被褥也没有。
那些奴才瞧着周嘉宁的模样,还以为周嘉宁是同殿下前几日带进来的那个通房丫鬟一般,这次还拖家带口的,言语间都是嘲笑的语气。
周嘉宁被折腾的狠了,一路上都是周越带着她。
起初,周越还会抱着周嘉宁走,后来改成背着,最后干脆拉着她两条胳膊拖着,间或换一个姿势,将人打直滚着走。
只是这样更累了,周越只好将周嘉宁丢在一旁,冷眼相待,“不经用的东西,你且自己在这慢慢耗着吧,老子要赶上爹爹了,等不了你。”
他怕万一自己落后了,东宫的下人们不认得他,不放他进去怎么办?
何况,这都多久没有进食了,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烦都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