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离开后,许酥朝裴屹眨了眨眼,后者低笑一声又提起笔来开始练字。
她抱着轻薄的软被重新在软榻上躺下,认真的看了裴屹一会儿,起身唤了翠玉和琼珠进来伺候,又去整理自己的小药箱了。
时隔小半个月,裴屹其实已然能够站立,只不过他从未试过。
许酥探了他的脉,小心翼翼地让他的胳膊压在她的肩头。
裴屹面上有些别扭,他并不想让许酥在此处,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屋里摔得浑身青紫也不想让她在边上陪着。
许酥眼里带着笑,她眼里藏着裴屹望不到底的柔情,鸦睫似蝴蝶羽翼轻轻煽动,“裴屹,别怕,我们试一试。”
裴屹抿了抿唇,他没怕啊。
不远处的雀纹铜炉里升起氤氲袅袅的烟,裴屹一手撑着圆桌,一手夹在许酥的肩上,站了起来。
脚底受力,小腿肚上是难言的酸胀感,更遑论膝上的痛感。
他闷哼一声,死死的咬住了口腔里的软肉,放在圆桌上的手背青筋四起,另一手轻飘飘的搭在许酥的肩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的双腿。
小步的迈开,满头大汗。
许酥小声的说着:“慢慢来,不急,殿下真棒。”
裴屹忍着巨痛,一步迈的比一步稳,耳边是她哄孩童一样的语气,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脚下的步子却也迈的愈发的勤了。
圆桌离窗边不远,许酥扶着他走了过去。
门外的阿柳瞧见了也开心的落了泪。
裴屹瞧着她欢喜的面庞,嗤笑一声,掐了掐她软滑的脸颊。
“就这点事,也能开心成这样?”
许酥点点头,不满他的说法:“怎么能说是这点事,这是大事,大喜事!”
裴屹眼里噙着笑,转头望向了窗外。
这个寒冬,比往年冷多了,可裴屹第一次以自己的身量看见了窗外的皑皑白雪,她眼里的赤诚足以化开他心中的寒冰。
过了一小会儿,许酥垂下头来,情绪有些低落。
裴屹侧脸,“怎么了?”
许酥说:“第一次有人同我一起赏雪。”
她其实不喜欢白雪,她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降生,那年的寒冬,她没了母亲。
同年,山崖的野花还未开,她被周氏接回了盛乐府,送上了佛山。
五岁那年,太后派人来接她,也是白雪茫茫的一片。
直到上辈子见到的最后一抹景色,也是白雪。
她讥笑道:“许酥这个名字与我还挺相配的,我每个转折点都跟雪花离不开关系呢。”
裴屹看不懂她眼里的低落和悲伤,从她踏进斗兽场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她是有秘密的。
包括新婚第一日,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他的书房,格外的熟捻窝在他的腿边。
而此刻,她眼里的悲情让他心惊,她恍若泡沫幻影,只要他问出口,她便能立马消失在他的眼前。
许酥拉着他往回走,“裴屹,你有喜欢的日子吗?”
重新在木椅上坐下,裴屹的汗水湿了衣衫,他认真的看着许酥,不明白心底那种焦灼感究竟来自于哪,但他想迫切的告诉她点什么。
“冬季。”他说。
许酥拿过帕子替他擦汗,不许他再喝加了冰的茶水,“为什么?是因为白雪——”
“因为你。”他拉过许酥的手腕,那双深黑的眸紧紧的锁着她,没来由的说:“你不许走。”
许酥有些错愕,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你......”
裴屹眉头蹙着,压下心中的不安,“许酥,你既然嫁给了我,生是我的人,死也当是我的鬼,你跑不掉。”
许酥笑着窝进他怀里,“不跑。”
*
回了东宫,周越和周毅夫子两个在两侧替裴敬轩脱鞋。
周嘉宁已经死了,她受不了裴敬轩在床上的手段,破口大骂,被裴敬轩关去了偏房里,日日受着鞭刑拷打。
李罗慧虽然贪生怕死、好吃懒做,却也见不得女儿被这样对待,她找到裴敬轩,想要杀了这个恶魔。
然而螳臂当车,裴敬轩一气之下秘密处死了李罗慧和周嘉宁,就像裴屹对外宣称周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老去一般。
他也为周嘉宁和李罗慧的死找了一个由头——太子侧妃的眼疾恶化,周母受不了丧女之痛,随着一起去了。
正巧,他后院的那个女人也生了,他这几日正忙着要给他的“儿子”准备准备满月宴呢。
脱了鞋袜,裴敬轩心情好的不得了,他如今得了一个谋士,比腿边这两个废物强多了。
而周毅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只能不断地诋毁许酥以获得太子心中那卑劣的快感,从而安稳地活下来。
“殿下,念念绝对不可能是如此模样,她一定是被人害了,如今的念念,指不定就是宁远王找来的替身!”
周毅说的诚恳,他攀着裴敬轩的腿,“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在盛乐府住着偏院,吃穿用度样样都不如嘉宁这孩子,她半点怨言都没有,日日乖乖的早起来给我请安。”
他眼里流着泪,“我不相信念念会变化如此大,殿下,只是睡了一觉,只是因为殿下回了红贴,许酥就改头换面一般的成长起来了。”
“您信吗?”周毅小心翼翼地问。
裴敬轩手里把玩着一根羽翼,在周越的面前晃过,他马上如一条狗一般,眼神追着裴敬轩手中的羽翼走。
裴敬轩笑了几声,不耐的踢开周毅,“够了,你说了好几遍了,神神叨叨的,不就是易容了吗?”
他说:“等孤将她那张假面具揭了下来不就成了。”
周毅点头,“是是是,殿下圣明,殿下圣明。”
裴敬轩“呵”的一声,“来,给孤叫几句。”
周越和周毅二人立马便趴跪在大殿上“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
阿布达同克里库雅两父女在京中四处游玩。
他有心在大凌为克里库雅挑选一个夫婿,每日都有未婚的皇子过来招待着她们父女俩,日子过的格外的滋润。
直到他偶然发现一个叫听耳阁的地方,这层楼统共有六层,地下三层做的是吃食的买卖,同一个酒楼无异,怪就怪在楼上的几层。
他想尽了办法,门口的小厮也不放他进去。
“你且说究竟有什么条件,是银子的问题?”
他大手一挥,“我出的起,你且开价。”
小厮依旧沉默不语。
“我都守了这么多日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知道我是谁吗?”
小厮依旧不回话。
娘的,这是哑巴吗?
“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
克里库雅撇撇嘴,她对这个不感兴趣,硬拉着阿布达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