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酥这才松了口气,笑着看了一眼琼珠。
“娘娘,此处不宜久留,王爷叮嘱奴才送娘娘回去。”阿柳从地道里钻出来。
许酥皱了皱眉,她不想回房,那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何况,今夜分别,她和裴屹还闹了场别扭,这事不能拖着。
“你去同他说,我要见他。”许酥道。
阿柳摇摇头,且不说地牢里头如何的阴暗潮湿,就是那味儿也是极冲的,他如今身上还挂着一个新的香囊才没熏到贵人哩。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王爷说了,叫奴才送您回去,不然要扒了奴才的皮。”阿柳欠身,提起滚落在地上的灯笼,上前引路。
许酥不吭声,提起裙摆就往地道里迈进去,吓得阿柳赶忙提着灯上前。
她心里难受有些委屈,明日就要走了,今夜也不肯见她,他是大混蛋。
长睫湮湿了一片,许酥眨了眨眼,抿着唇,站在地道的楼层阶上,看着自己的藕荷绣花鞋。
琼珠上前拉过阿柳,“算了算了,娘娘会护着你的。”
阿柳张了张嘴,不是他不近人情,实在是殿下方才才扒了那狗东西的皮,还有几个现在还在用刑,娘娘这娇滴滴的姑娘瞧了,只怕日后夜夜不能寐。
若是吓病了,他更是担当不起。
“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阿柳朝她磕头。
许酥看着他,直言:“今日是我要硬闯的,你若不放我下去,我便守在这守到天亮。”
琼珠叹口气,许酥这模样是打定主意了,别看她们家姑娘乖乖巧巧的,实则她打定了主意谁也别想劝她改了去。
“阿柳,你放娘娘下去吧,夜里这样寒凉,坐一夜会病的。”
阿柳咬咬牙,给许酥开了暗道的门,引着灯一路往前走,拦住了琼珠,“娘娘可以下去,你不行。”
......
穿过一条漆黑的廊道,鼻尖涌入一股难言的刺鼻的气味,叫人直犯恶心。
阿柳拿出一条帕子递在许酥跟前,“娘娘,遮一遮吧。”
话音刚落,狭窄的廊道里传来一声痛呼,震得许酥耳朵发懵,那呼喊声很长,听起来像是痛苦到了极致,拼尽全力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
阿柳顿了步子,有些担忧的看着许酥,“娘娘,就要到了,若受不住,奴才送您上去。”
许酥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强忍了下去,一鼓作气往里走。
隔着朦胧又昏黄的光,许酥瞧见裴屹的手中握着一把短刃,玄夜的脚踩上了男人的头颅,而裴屹像是在赏玩一般,一点一点的割下他的皮肉。
蓦地,他手中的动作一顿,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余光里映着许酥的身影。
男人得了间隙,大口喘着气,想尽一切办法激怒裴屹,试图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结束这惨无人道的折磨。
“你他娘的狗崽子,有娘生没娘养,老子当年就该打断你的腿,叫你尝尝骨肉分离之痛!”
裴屹呵笑一声,任由短刃上的血渍浸染自己的双手,听着脚下的人字字诛心的骂着他。
“恨吧,你恨我吧,若没有我,你何以从那小地方入得京城?”
“你以为你还多么的高高在上吗?”玄夜踩得更重,他说话也艰难了起来,“谁能想到,堂堂......宁远王竟是个上街乞讨的告发子!”
“老鼠肉好吃吗?”他双目充血,发笑的看着裴屹。
裴屹也笑了一声,不知怎的,地牢里的灯火全都灭了,许酥看不清,只能攀着墙壁站着。
最后一声痛呼,浓重的血腥味如潮水般涌入许酥的鼻腔,一下没忍住竟站在原地干呕了起来。
好半晌,灯才重新亮了,裴屹的双手还染着血,那个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她知道,裴屹发现她了。
阿柳跪了下来,不吭声。
许酥从腰间掏出一颗梅子味的糖,压下了胸口的不适,她穿着一身白衣,一步一步的往裴屹那处走去。
“是我自己要进来的,他不让我就要自戕,你别怪他。”许酥解释道。
裴屹抬眼看向许酥,眼神里满是不解。
她不是看到了他如何杀的人吗?
她不是听到了他有多么的不堪吗?
她为什么还要走进来?
许酥将口中的梅子糖咬碎,清脆的响声宛如在耳边爆破,她看着阿柳和玄夜笑了笑,“你们先下去吧。”
玄夜和阿柳两两相望,低着头,脚步没动。
许酥这次加重了语气,“下去。”
室内幽静,裴屹看她倔强的脸庞,觉得她这副模样好看极了。
他睨了一侧的两人,语气寒凉,“娘娘说话没听见吗?”
玄夜一把提起阿柳,不过一瞬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裴屹和许酥的眼前。
他像是自暴自弃,扯开了自己最原始的面庞暴露在她的眼前。
他知道,许酥心善。
可那又能怎样,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瞧见了?”他转过脸去,几乎躲闪着她那双温柔似水的杏眸,“不是犯恶心,犯恶心就——”
许酥俯身也不管他身上有什么血不血迹的,他这张嘴吐不出好话来,她说也说不赢,只好将它堵了。
裴屹蹙着眉,刚想推开她,反应过来自己双手满是脏污的血迹,睁着眼看她闭眼亲吻的模样。
她的吻依旧生涩,小册子上的技法早已被她忘却,只能凭着本能去啃噬。
在一片昏暗的地牢里,许酥身后是昏黄的光晕,她水色瞳瞳的眼里,映着他的模样。
裴屹近乎心悸。
她语调清浅,娇软的嗓音仿佛带着能抚慰人心的魔力,“这里又臭又脏,我们的屋子里那样干净舒爽,踏进来我肯定会犯恶心的。”
她笑着说:“可是裴屹,不管这里有多脏多臭,我依旧来了。”
“你瞧,我现在已经不犯恶心了,我哪都去的。”
裴屹不懂,他真的不明白。
“你低头看看本王的手。”
你看了就知道,我就是个地狱血沟里阴暗爬行出来的恶人。
可许酥看了,认真的捧着他的手看了。
边上有干净的水,她抽了自己腰间的帕子,入水,拧干,一点点擦去他掌心里的污渍。
纹路粗糙,五指根处盖了一层厚厚的茧,掌心还有一道极浅的疤。
许酥笑着说:“裴屹的手很好看,这样宽大,牵着我的时候我才会心安。”
她知道裴屹在别扭什么,他喜欢她。
可他心底压着秘密,压着仇恨,或许还有很多不堪为道的事,所以,他纠结又焦躁。
“嘘”,她伸手捂住他的嘴。
朝他眨眼,没厘头的问了一句:“周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