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将士们一跳。
冷风首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跨出,将陶一言和小兕子挡在身后。
程怀默和其他几个士兵“唰、唰、唰”拔出腰刀,戒备起来。
“什么人?”
程怀默豹眼圆睁,一声厉喝。
待到看清楚来人时,才略微松了口气。
“老、老朽没有银钱,只、只是带孙儿来这里避避雨。”
“诸位大王行行好,放、放过我们吧!”
当先进来的老丈把那小孩护在身后,磕磕巴巴的说道。
显然是把程怀默他们当成杀人越货的响马了。
陶一言仔细看过去,发现一老一小二人都瘦骨嶙峋、衣裳褴褛。
老丈佝偻着背,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嵌进眼眶。
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密布。
浑身上下被大雨淋透,正不停的往下滴水。
脚上一对草鞋,看成色,应该是新编的。
左手拿着一只破碗,右手颤颤巍巍的撑着一根棍子。
老丈身后的小男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
同样眼窝深陷,但是一双眼睛却清澈而明亮。
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水珠。
或许是又冷又饿的缘故,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此刻,正从老丈身后悄悄的探出头来,惊恐的看着程怀默等人。
“程怀默!你是忘记约法三章了吗?”
陶一言冲着程怀默怒喝道。
“没有,没有!在下还以为有贼人来了呢!”
程怀默讪讪的回答,边说边将腰刀归鞘,其他几人也纷纷将刀收起来。
“老丈,我们不是响马,您不必害怕。”
“您祖孙俩坐那个角落就好。”
“待会我们把火点起来,你们再把衣服烤烤。”
陶一言指着西南角那个没有漏雨的角落轻声说道。
那老丈这才松了口气。
“老朽多谢小郎君!
老丈连忙向陶一言行礼。
“些许小事不必言谢。”
陶一言也正经的还了一礼。
小男孩搀扶着老丈慢慢向墙角走去。
接着,老丈又帮小男孩把衣裤脱下来拧干。
“哥哥,你看,那个小哥哥不穿裤子,羞羞!”
小兕子躲在陶一言怀里调皮的说道。
“别看那边,要长针眼的。”
陶一言用手挡住小兕子的眼睛,又换了个方向坐,不让她看祖孙俩拧衣服。
没过多久,宫女们就将火升了起来。
程怀默也邀请祖孙俩去另一个火堆烤衣服。
接下来开始煮小兕子的吃食。
好在中午的时候留了一个鸡腿,烤热后,就端过来给她。
小兕子也许是饿了,大口大口的啃起鸡腿来。
看得旁边的小男孩直咽口水,嘴唇不停的蠕动。
小男孩那双深陷眼窝的眸子,透露出迷茫的神情。
似乎在感叹自己命运的多舛,又似乎在憎恨这个世道的不公。
“快烤衣服!”
老丈轻喝一声。
小男孩才将头转了回去。
陶一言心善,知道小男孩肯定是肚子饿了。
“小兕子,那个小哥哥肚子也饿了,你拿两个桃子给他们吃,好不好?”
陶一言在小兕子耳边轻声说道。
“好!”
小兕子高兴的答应下来。
陶一言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两个桃子,塞到她手中。
小兕子“噔噔噔”跑过去,将两个桃子递到小男孩身前。
“小哥哥,这是兕子摘的桃子,给你吃!”
“老丈,也给您一个。”
小男孩如闻天籁般迅速接过桃子,张嘴就咬。
小兕子连忙伸手拦住他,脆生生的说道:“哥哥说,摘下来的桃子要洗干净才能吃。”
“小娘子,谢谢你!我们洗干净再吃。”
老丈又朝陶一言这边拱了拱手。
拿过小男孩手中的桃子,走到庙外,就着雨水清洗。
回来后,小男孩捧起桃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老丈则只咬了一口,就不再吃。
小心翼翼的将桃子揣入怀中。
一刻钟后,二人烘干衣服,又回到墙角坐下。
陶一言看了一眼外面,暴雨依然倾盆而下。
………………
没过多久,程怀默煮的狗肉就开了。
不知道他们放了什么香料,虽然没有现代那么香味扑鼻,但是狗肉的香味也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又熬了约半个时辰,狗肉的香味越发浓郁。
整个小庙里都弥漫着狗肉的香气。
“哥哥,好香哦!兕子要吃。”
小兕子舔舔嘴唇,又开始摇陶一言的胳膊撒娇。
小脸上满是乞求的神色。
“好好好,你这个小馋猫,待会哥哥舀给你吃。”
没过多久,程怀默就将挑好的一锅狗肉端过来。
陶一言转头看了一眼墙角的祖孙俩。
老丈正搂着小男孩假寐,小男孩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老丈,狗肉煮好了,你们祖孙俩快过来,开吃了!”
陶一言故作很轻松、随意的喊道,以免对方感觉尴尬。
“小郎君,这如何使得,我祖孙二人,得您赏赐两个桃子已是感激不尽,怎好再吃您的狗肉?”
老丈连忙推脱道。
“无妨,无妨!”
“我们吃饭就图个热闹,人越多越好。”
“您要是不来,就是瞧不起我们了。”
陶一言又道。
“岂敢,岂敢!”
“如此,老朽便先谢过小郎君了!”
老丈晃晃悠悠的,在小男孩的搀扶下站起来,向陶一言拱了拱手。
在陶一言的盛情相邀下,老丈坐到了陶一言、程怀默、冷风他们这边。
小男孩则被带到和宫女们一起吃。
程怀默不知道从马车上哪个角落摸出一坛烈酒,几个大人分了,边喝边聊。
陶一言则坐在一边,听他们东南西北的瞎扯。
“老丈,不知你们祖孙二人何故沦落到这般田地?”
程怀默抿了口酒问道。
“唉!说来话长,老朽姓蒙,今年六十有二,孙儿蒙树今年刚满六岁,祖上本是岭南桂州人氏。”
“前隋开皇二年,曾祖分家之时,家父带着一家老小北上,到了蓝田县城落户。”
(前隋开皇二年是公元582年)
“在县城周边置下百余亩良田,也算是衣食无忧。”
老丈拿着碗的右手微微颤抖,低头凝视着碗里清澈的酒水。
似乎在回忆往日风光的时刻。
“唉,奈何到了贞观四年,那清河崔氏的崔大贵看中老朽家中田产,非要低价购买。”
“老朽坚决不从。”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崔大贵竟然带着几十人杀进老朽家中,蒙家二十余口,只有我们祖孙二人侥幸逃离魔掌。”
“从此,老朽祖孙二人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说完这些,蒙老丈已经泣不成声。
在座诸人却是听得义愤填膺。
少顷,蒙老丈一抹眼泪,又道:“老朽一时感怀,打扰了诸位贵人喝酒的兴致,罪过罪过!”
“老丈为何不报官府处置?”冷风问道。
“老朽如今无权无势,清河崔氏在蓝田县又只手遮天,老朽如若去了,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唉!如今老朽也看淡了,只要树儿能平安长大,老朽就是死也瞑目了。”
“这两年,老朽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唯恐时日无多,将来树儿无人照顾。”
“看诸位面善,不知可否留下树儿做个书童、杂役,给他留条活路就行。”
话落,蒙老丈竟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向陶一言连连叩首。
此时,陶一言的确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又碍于自己长期居住在宫中,诸多不便。
赶忙上前一步,将蒙老丈扶起:“蒙老丈不必如此,您先起来,咱们有事好好说。能帮的,肯定帮。”
说完,又想了想,说道:“蒙老丈,我们确实不方便收留令孙。”
“我这里有十两银子,赠予老丈。”
“你们祖孙二人去做个小本经营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说完,向程怀默要来十两银子,放到蒙老丈手中。
蒙老丈颤抖着双手接过银子。
“小郎君如此厚赠,如何使得?”
“无妨,我信佛的,相信因果报应。说不定将来我落难了,也有贵人相助也不一定。”
陶一言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接着蒙老丈又向陶一言连磕三个响头。
之后,大家边吃边喝,聊得很是开心。
………………
酒足饭饱后,大家各自去休息。
程怀默又派了两个士兵守夜,才安心去睡觉。
蒙老丈则搂着蒙树在墙角边一直喁喁细语,陶一言以为他酒喝多了,也不去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