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六一出面,这种破事迎刃而解,本就是拿人头兑汤,遇到一块铁板,立刻就?,姚六让他咋理他咋办,这叫能耐。
胡沁芳听着李延年讲得新鲜,居然萌生要见姚六,心痒在抓,这真是位奇男子,可不是?
家有贤妻,生有两子,乃是化肥厂一会计,头衔脆响,能配姚六之人,必是淑女,淑女具备以下特点:首先是相貌,有才德,会生育,能受气,男人龙腾四海,她得稳居家心,不与外界其他男人,有情的勾连,相的是夫,教的是子,家里红旗高高飘扬,外面可以旌旗招展,家是客栈,常来常往,几条缺一不可,林心琼就是这独一无二能忍自抠的好女人,姚六羽翼丰满时,一抓一大把胭粉俗脂,可他总觉得家里林氏最好,象清风,如清流,让他醉而不腻,常在外偶在家,别胜新婚,钱如水,象家里流,遇事还与林氏协商,想想林氏会哭,泪洒于暗处,情展于明处,这是四十岁以后,林的生活,儿子长大,初时腼腆如父,家事外事有父风,渐有陌生女子登门,眼镜挂着,朴素如风,问儿儿说:是朋友!明白了,爱儿子的女朋友,不亲不疏,时常相长,幼芽催生,人要代传,母怯喜,母落泪,树要分杈,人要分家,她即将老去,老而有功,林氏心慰,泪会如雨下,姚氏皮囊传于子,子外出,必招人,辈辈传。
胡沁芳人单势孤,拉虎皮作大旗,恐她不入姚氏法眼,骆驼镇的事,该实施了,着人打探三木镇,觉得李宜忠是最佳人选,地方土佬爷,人头熟,且热情,跟李宜忠一说,当即拍板,晚上为了酬谢姚六,李延年在城中最大酒店醉花阴办酒席一桌,胡氏和那一对男女,要扮兄妹,也象,李延年自然在座,范青萍有位子,久不露面李宜忠神气活现就来了,独独闪了施仁德,心中挂气,他妈的,一群白眼狼,怎么能没有我呢?还就没有!气到翻白眼,翻了也白翻,没人拿他当瓣蒜,最可气的是李宜忠没大没小,在他肩上拍一下,“好好看门!”,这些人一窝蜂往外钻。
他妈的,这是羞臊谁呢?没说出来,答案已经明显,老家伙因落寞居然哭了,天已经黑了,谁会注意他?那俩个挨千刀的,平时来得欢,这几天跟撞见鬼似的,人影不见,“全是他妈白眼狼!”直跺脚,那叫七窍生烟。
胡沁芳只见一面,就喜欢上姚六,这人身上没有江湖习气,虽然干的都是江湖事,胡沁芳喜欢是不可能的喜欢,xxx的喜欢,才是真喜欢,杏仁眼里溢水,那是激动,一口一个“六哥”叫得亲切,初见如故知,姚六见的女人,就跟贾宝玉进的大观园,多而贱,瞧着如草草屑屑,漂亮的女人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林氏才是最好的,比较才知什么是最好,你叫得再亲切,姚六只是维持在礼貌范畴,至于泛滥的感情,熟视无睹,李宜忠和姚六相谈甚欢,胡沁芳介绍,姚六一抱拳,“李大老板财大气粗,还望多多抬爱!”姚六不知他的底牌,只能虚应景儿,“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气,相互提携吧,李大会计不用说,是我本家,我最看中的人才,大钢厂会计,那里人头攒动,没能力玩得转吗?”酒话听着新奇,本有一句俗语,话到嘴边,李宜忠咽回去了,本要说,“人是人架的,狗是狗下的!”太糙,就和唾沫一起,在喉结那儿打个转,下去了。
不打听不知道,三木乡还真有处闲宅,解放前杨思怀的旧宅,他侄子杨振兴代管,杨思怀监斩过共产党员陆宏昭,那是1928年冬季旧历11月,我父亲是应时而出生,折腾我奶奶三天三夜,杨思怀本要杀我父亲于襁褓之中,无奈我祖父与关山大土匪鲁泊年有交情,如果追溯历史,那是因为我四爹李精准与鲁泊年交情甚笃,所以家乡人那时前往关山拉石头,只要提我四爹名号,皆没事,我三爹李精树出卖我四爹,说他通匪,可怜四爹虽有四奶马凤莲,不曾婚配,因马凤莲秀色可餐,吸老三李精树之眼,多次调戏无果,生出怨恨,报了官,攻打鲁泊年时,官方押上李精准,被流弹所伤,抬下来,没出十日,四爹殁了,未来四奶看破红尘出家为妮,法号:了缘。
杨思怀1952年被镇压,其家属子女流落不知,老宅旧存,岁月无情,老宅除了霉变,就是凋敝,如果打扫一下,勉强为家,李宜忠斜着眼问,“租一个月要多少钱?”杨振兴抖抖缩缩,“你看着给!你恁大老板,还在乎这点儿手指夹缝中的小钱?我不多要,你不会少给!”
杨振兴干瘪黑瘦,象骨头架上套层黑皮,牙齿却格外白,有些吓人。
“五十,够不够?”
“够了够了!”两眼冒着绿光,象锅贴葱油饼,滋滋响,还冒着泡,手象鸟头状伸出来。
“钱我可以给你,租期一个月,别外给你三十元,给整些锅碗瓢盆、碗筷,打扫到能住人,啥也别问,你不能沾这,对任何人都不能说,一个月后,我来还房,少甚赔甚,你怎知道我是老板?”
“可以可以!看你穿着,给钱又阔绰,不是老板是种地的,打死俺都不信!”
一个电话打到杨瞎子那儿,杨瞎子兴奋得手足舞蹈,拍手击掌,然后一本正经出门,水曲柳当时蹲门坎杀鱼,“呵呵!知道贵客临门,这就杀鱼了!”
“哟,杨老板,有日子没见了,看这样是有好消息传来,你随便坐!”
“别介!你老婆大腿上我也可以坐?”
“你要不怕挨抽你就坐!你怎么知道我杀鱼?”
“我属猫的,闻着味了!”杨瞎子吸着鼻子,“你老小子这回可得大发了!我唾沫蚀多少,才劝动人家,人家只答应来看,你儿子的水蛇腰怕是不给看,面皮蜡黄,怕是人家一眼就看出是病秧子,那个事上到底行不行?你可不能坑人,万一人家允了,你再给我弄出个乌鸦大闪蛋来,砸了我的朝牌,那钟吾县城,我就不用去了!”
“哪个事?”水曲柳懵圈了。
“你傻呀?你和你老婆被窝爱干的事!”
“杨老板,这种事我还真不知道,你让我怎么问?本来就是无师自通的事,我……我……”
“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你说你苟活五十大几干什么?男女平时没什么,一旦相中,就是干柴烈火,如果他没有火,这柴是不是废物柴?你让女的怎么想?连楞子都会的事,他会不会?”
“应该会!”
“老水头,这种事,不存在应不应该,他的事,要不行,你还真不能代替,丑话咱说在头,事我尽力办,办砸不是我事,别认为你花点钱,我栽的可是名声,想清楚了回我话,我好对人说!”
“杨老板,在这吃鱼喝酒!”
“事成了,你不摆酒请我都不行!”杨瞎子边走边摆手。
胡沁芳给钱,李宜忠只拿自己出的,其余还回去,“胡姐,别这样,什么是朋友?没有你,我能认识姚六弟,我年长他一岁,今后有个啥沟坎的,我想六弟不会推辞,这会儿不是我干队长那会儿,穷困潦倒,只要有的挣,还怕没钱?有件事得麻烦胡姐!”
“你说!”
“我女儿被人遗弃,可能有了身孕,你给我在附近找个可靠人家,男人得老实,得能挣钱,就这烟毡,砍这烟帽,我女儿不是我自夸:除了黑,除了不识字,能算个美人,这事不急,先撂你心里,真砍实杀,找个人,年龄大一些不要紧,我女儿今年十八岁!”
“这人有,我认识,我百分之百包你!你先把底露给人家,我不玩虚的!”
“好!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胡沁芳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定的事,必须实现,江湖险恶,扼在要冲,不是所有事,都在江湖。
李宜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汪凤楠这个坑洞填平了,还没等他把身子舒展开来,嘚瑟一下,新的麻烦又卷土重来,还是钱上的事,钱虽不多,但他确实没有,不是马菊手上的,而是另一个人的,当初能够借出来,也是颇费了一些周章,说好了好借好还的,可一旦借出去,就遥遥无期,他蹲在树荫底下,头皮发麻,他妈的,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他把认识的人,能够说上话的,翻来覆去扒拉好几翻,叹口气,白交了这么多朋友,关键时刻,全他妈指望不上,头大了,秋风偏就扫秋叶,一团团落在他头上。
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偏偏又得了一场重感冒,鼻塞流鼻涕都没啥,偏就一阵阵咳嗽不止,咳一阵眼泪就下来了,临时买些药,吃了不但不行,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他骂了娘,扔了药,晚上时分,李宏图就来了,质问父亲大小妹这些日子是不是跟着上船了,李宜忠先是一愣,后来一点头称是,李宏图就把李子北学校去家里落实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李宜忠,他知道怎么回事,但无法实情相告,到晚上,竟咳出血来,李宏图劝其吊水,李宜忠开始心疼起钱来,决定返回乡下,治这种不起眼、但一时半会好不了的病,还是他妈人家高孝虎、朱少臣,他们善用中药,苦煎慢熬,汤汁在药罐子崩跳,掀得壶盖跳舞,男人风似,来无影去无踪,牛芳芳看他咳得抓心挠肺,不敢怠慢,这是家里摇钱树、智慧树,家里大事必须李宜忠,李红霞、李红云隔屋听着那劈柴一般的叱咤之声,心纠结一起,从不生病或很少生病的李宜忠这一咳,小半个月就没了,期间李红旗和宏图走了趟货,秋凉就爬上来,人脆弱得伏着躺着卧着,象狗蜷缩在那儿,霹雳之声不绝于耳,李宜忠先是嗓子咳疼,带血,然后咳得东倒西歪,在床上挣扎,哭爹喊娘,稍后轻了些,口痰就多起来,竟一天吐了半盆,乖乖,这人怎么一下就腐朽起来,天天吃药,十一二天以后,咳嗽减轻,他又神气活现出现在组里,没事东西头乱转,他在造势,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词,突然哪根神经接错了,竟然到我家去,当时我大李建木同志还在湖里,一门心思摆弄庄稼间杂草,我母亲正在做一种叫菜挫的小菜,把一色的白菜叶子劈下,专用菜梗,洗净,用刀切刀剁,剁成梗钉,用盐杀梗中之小,把绿水去掉,剁辣椒、生姜、大蒜,成屑拌于其中,这种菜,我那时竟吃出瘾来,一顿不吃长想,两顿不吃,抓耳挠腮,憋不住,用大口麦乳精空瓶一装一大瓶,都不够两礼拜,城里学生渐渐有人喜欢,拿豆腐、纤张、豆芽和肉与我换,他们说这个好吃,我妈能耐。
李宜忠笑模笑样晃到我家,“哟,二大娘还这么光彩照人?人说岁月催人老,你倒是例外,还是老模样!”
“又想甚事?有刀伺候!”刀可是寒光闪闪。
“二大娘又想歪了不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有话说,有屁放!”
他坐下的时候,我妹妹居然悄悄摷手棍,随时随地准备敲打他脑袋,“二大娘,我和你讨论正事呢,小妹妹,把趁手棍放下,你也别嫌我闺女李红霞黑,更别嫌她不识字,我们也不嫌你家穷,我们凑合凑合,干脆,我们搓合搓合他们,我们做亲家得了!”
“你不嫌我们家,我们嫌你们家!”我妈把刀剁菜板上。
“嘿,嘿嘿!你们嫌我们家?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李宜忠一家蒸蒸日上,你们家穷得叮当响,你嫌我们家什么?”
“人品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歪歪斜斜倒下来,什么钱都敢使,什么事敢做,我们小门小户实在高攀不起,你请!”我妈那叫一个牛,“我告诉你:你闺女再要不要脸,到处祸害我家儿子名声,我决不轻饶!”
“多大点个事,值当的吗?我本来就是多此一举,你还就不识抬举,这都什么年月了,别人早钻钱眼里了,你们家倒好,还是一穷二白,你瞅瞅二大爷,挣钱不行,拾草打巴根谁也比不了他,他要干什么呀?当优秀除刀能手?你睁开眼看看,还有几人人工除草,你干几个月,除完头茬生二茬,人家打药只要半天,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
“我乐意,我穷我光荣!”
“你快拉倒吧,金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懂吗?没有钱,你啥都不是?还嫌弃我们家,我告诉你:我们几天跑一趟江南,回来就有三四千收入,你家恐怕连一百块钱都拿出不来,每到李子并交学费时,东挪西借,你也不嫌寒碜?还要不要脸?”他站起来,在自己脸上轻拍几下。
我妈被他打在七寸上,这是直接揭脸皮,泪水刷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