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将她面前的汤碗盛满,“皇后和太子筹谋算计数年,却始终没有对端王下手,如今连楚清漪和姜璃都算进去了,想必是已经安排妥当,要将端王一党一网打尽了。”
沈倾拿起汤匙轻轻在汤碗里搅了搅,“五皇子失踪,端王若是再出事,后宫里,大抵就又要变动一番了。”
当下,朝堂之中虽然以太子、端王和五皇子的呼声最高,但并不意味着皇帝只有三位皇子。
楚凌渊至今下落不明,若是楚凌熙再出事,那么皇帝必然是会再扶植一位皇子起来的。
没成年不重要,多培养几年总会成气候的,最重要的是,皇帝身体如今硬朗得很。
倏地,沈倾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陆晏,“我记得安嫔膝下的八皇子今年刚好十岁,而安嫔也是宫中老人,说起来也有好多年没晋位分了。”
安嫔同已逝的陌挽笙有交情,之前陆晏暗查兰美人一事,就是安嫔帮的忙。
陆晏点头,“没错,不过,安嫔的母族并不在盛京。”
陆晏的意思很明确,安嫔的母族并不在盛京,就算想要争位也是有心无力,所以若是皇帝真的想要扶植八皇子,怕是就要费一番心思了。
沈倾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后送进嘴里,咽下后才应声道:“陛下如今,没有别的选择。”
八皇子的母族出身不够是真,但和八皇子年岁相仿的皇子根本没有,再往下,就是年仅五岁的十一皇子了。
见沈倾想要放下筷子,陆晏又给她夹了块南瓜饼,“多吃点,你最近又瘦了,万一岳父见到了以为我苛待你,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倾笑笑,夹起碗中的南瓜饼咬了口,陆晏见状,才继续道:“安嫔没有夺位之心,就算陛下有心培养八皇子,最后也不过是为五皇子争取时间罢了。”
陆晏知道,沈倾属意的帝王人选,一直都是楚凌渊。
……
如陆晏和沈倾所想,皇后和太子这次来势汹汹,以至于顾丞相根本来不及应对。
因为皇后留了人证在,所以大理寺很容易就查出了所谓的幕后黑手。
被抓的黑衣人名为窦平,既是端王府上的一名侍卫,也是楚凌熙的心腹之一,且一口咬定事情都是楚凌熙指使的,愿以一死谢罪,只求不要祸及他的家人。
大理寺卿按照窦平提供的位置找到了他的家人,窦家人皆言窦平已经为楚凌熙效力多年,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是奉了楚凌熙的命行事,故而罪不至死。
除此之外,大理寺卿还在窦平的身上搜出了楚凌熙的亲笔信,最下方还盖有楚凌熙的私印。
人证物证俱在,楚凌熙百口莫辩。
大理寺上报皇帝,皇帝下令将楚凌熙禁足端王府,并让大理寺将此事事无巨细一一查清。
楚凌熙毕竟是皇子,就算真的犯下大错,也必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定罪。
然,端王府中处处都是漏洞,所以大理寺卿只需要简单一询问,再稍稍用些刑罚,楚凌熙是如何算计刺杀皇后,人又是从何处召集来的,便瞬间清清楚楚。
另外,大理寺卿还搜查到了楚凌熙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证据,一时间,事情愈发复杂起来。
仅仅一夜时间,昨日还风光无限的大楚端王便成了危害大楚江山的国之蛀虫。
看着眼前一沓沓记录详细的账本,皇帝震怒,当夜便将楚凌熙下了狱。
一番折腾之下,顾丞相那边也已经回过神来了。
到底是筹谋多年的老狐狸,一开始被皇后和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手段和城府却是毋庸置疑的,于是翌日早朝,顾丞相便携半数官员为楚凌熙请命,言楚凌熙一向为人端正,深明孝义,断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皇帝务必再查此事。
同时,自请参与重查端王一案,势必要还端王一个公道。
皇帝怒火满腔,但到底还是没有驳了顾丞相的面子,允了此事,他倒是想看看,顾丞相到底能查出来什么。
顾丞相早就知道楚凌熙私下里有小动作,可直到亲查楚凌熙一案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年楚凌熙究竟瞒着他做了多少事。
不说别的,就说大理寺卿上交给皇帝的那些账本,顾丞相便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楚凌熙早有自立门户的心思,最可笑的是,这些赃款,还都是借着他的名头捞上来的。
再加上之前楚凌熙暗养下属一事,顾丞相只觉得愈发心凉。
他费尽心思想要扶植的皇子,竟然妄想将他当做一枚棋子。
除了赃款和私兵一事,楚凌熙还曾偷偷联络顾丞相的下属,意图让其真正站在自己这一方,当然,明面上还是要假意继续听命于顾丞相的。
顾丞相直接气笑了,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救他何用?
更何况,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偏生楚凌熙还留下诸多漏洞,想要救人何其艰难?
于是顾丞相也不折腾了,稍稍查了两日便上奏皇帝,言明大理寺所查都是事实,还揪了几个明面上站在自己一方实则已经被楚凌熙策反的大臣出来,也算是给皇帝交了差。
至此,楚凌熙一案就此定案。
皇帝稍稍思索一番,便定下了对楚凌熙的惩罚:五年间,楚凌熙共贪污白银三十万两,暗中拉拢官员十余人,再加上刺杀皇后,伤及公主太子妃,数罪并罚,最后直接贬为庶人,端王府一切财产上交国库,府中下人悉数流放。
皇帝的圣旨传到后宫的时候,淑妃正准备去找皇帝求情。
得知楚凌熙已经被贬为庶人,且即将被赶出盛京,淑妃一下子就慌了神。
楚凌熙性子骄纵偏执,行事又极端,这些年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让他就这般离开盛京,和直接赐死也没有区别了。
之前穆子谦被赶出盛京最后惨遭灭杀的消息,淑妃自是听说了的,而饶是楚凌熙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儿子,所以她绝对不会让楚凌熙步穆子谦的后尘。
淑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去了御书房,却被皇帝拒之门外。
王淮劝淑妃回去,教子不严,皇帝没有迁怒她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却偏生还要在这种关头再来触皇帝的眉头,这不是纯纯的没事找事吗?
淑妃却是不走,反而倔强的跪在了御书房门前,高声喊道:“陛下,臣妾知道熙儿犯下大错,而臣妾既身为他的母妃,便责无旁贷,臣妾自愿迁居冷宫,只求陛下将熙儿贬至封地!”
御书房中鸦雀无声,好似没有人一般,可淑妃清楚的知道,皇帝就在里面。
楚凌熙最后的希望,就在里面,所以她不能放弃。
“陛下若是觉得迁居冷宫的惩罚还不够,臣妾愿一死替熙儿赎罪,陛下,熙儿是我们的儿子啊,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此劫难啊陛下!”
一字一句,淑妃喊得撕心裂肺,说到最后,眼泪已经将双眼彻底模糊。
就在淑妃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王淮,将她带进来吧。”
……
八月二十四一早,靖安王府便得到了消息——
淑妃代子受过,在御书房撞柱身亡,皇帝感念其慈母之心,收回对楚凌熙贬为庶人的惩处,改为将其遣往封地,此生不得回京。同时,封地也由原本富饶广阔的宁州改为贫瘠荒凉的西部犁州。
沈倾眸中闪过几许意外,显然是没想到事情还会出现这般转机。
蝉衣疑惑出声:“王妃,您说陛下,真的爱淑妃吗?”
整个盛京皆知,皇帝宠爱淑妃,给其的权势只在皇后之下,可如今依旧将其逼到这般境地。
沈倾回应出声:“爱自是爱的,否则也不会在楚凌熙犯下这般大错之时淑妃还能毫发无伤,更不会在圣旨已经下达的情况下收回成命,只不过,身为帝王,情爱,永远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而这,也是沈倾不希望陆晏去争那个位置的原因。
她自是信陆晏对她的感情,可身为帝王,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
一旁的陆晏似有所感,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
沈倾转头,就见陆晏眉眼温柔的看着自己。
虽然未发一言,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沈倾笑笑,回握住他的手。
蝉衣见状,连忙识趣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掩好。
陆晏轻轻一拉,沈倾便落到了他的怀里,右手环住沈倾纤细的腰肢,陆晏说的认真,“皎皎,我从未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
沈倾笑着点头,“我知道。”
两人浓情蜜意之时,屋外倏然传来离泽的声音,“主子,王妃,宜宁侯府来信了,说是请你们到宜宁侯府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皆是一亮。
至于去宜宁侯府做什么,两人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容珩的解药做出来了!
心中旖旎心思彻底消散,两人起身,稍稍收拾一番便出了府门,乘坐马车朝着宜宁侯府而去。
然而,刚到宜宁侯府门口,就碰到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