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气氛更加低迷,原本就不太融洽的谈话愈发阻涩。
孟鹤行眼神晦暗不明,指间的细烟燃着,快要触及皮肉,他眸色一转,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半晌,才接话,眉眼间尽是讥诮:“确实是一家人。”
他饮一口茶,杯子碰到桌面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要拨款也行,这么大的亏空,总得有个交代,您说呢?”
“你的意思?”孟宗唐心下微凛,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你想让平洛辞掉副总的职位?”
茶的热气袅袅上升,冷硬的面容在雾气后愈发清晰,孟鹤行抬眼:“没有空手套白狼的说法,想从我这拿东西,却想分毫无损?”
他朝着窗边走,语气不容置否:“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
“您考虑好了再来当说客也不迟。”
孟宗唐自知理亏,挪了公司的钱,那些董事也不愿意,总得有人补上。
他犹豫片刻:“明天给你答复。”
孟鹤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里的讥讽散去,取代而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松开袖口的纽扣,衣袖挽上小臂。
— —
司隐照常带李秀去医院检查。
李秀心脏不太好,这几年更是越愈发脆弱,她平日里仔细照料着,也只能起了个减缓的作用。
常规检查,医生算是老熟人,不到一上午就做完了。
也许是上了年纪总爱操心,特别是操劳一辈子的人,李秀边走边念叨:“我就说没什么事,你非要来检查,你赚点钱也不容易。”
司隐扶着她的手臂,解释:“您就别操心了,检查身体是必须的,这钱省不了,检查了大家都安心。”
上午人挺多,楼下大厅里坐满了前来看病的患者,司隐让李秀在大厅等着,她去缴费拿药。
窗口排了长队,再下去时,大厅的人更多了,她朝李秀的方向走,余光中瞥见道熟悉的身影。
是许程。
目光自然顺着看过去,对方也看见了她,隔得太远,就点头打了个招呼。
司隐收回视线,转身去扶李秀,脑海里闪过许程身边的那个人影,眸色下垂,低头去看她的脚步。
折腾半天,都累的不行,好在李秀的身体情况没什么异常,这是唯一能安慰到司隐的地方。
到家已经中午,冰箱里还有食材,就着做了两道菜,吃完后催着李秀去休息。
她在家摆弄着新编的曲谱,橱柜里那个贝斯放了很久,积了薄薄一层灰,司隐抽了张纸,仔仔细细地擦着。
拨两下,哼一遍调子,边弹边改。
一个下午,总算把新谱子整理个七七八八。
夜色刚来,谭希就上了门,提着一大堆补品,一口一个阿姨叫的欢,逗的李秀笑的见牙不见眼。
吃完饭,就把司隐拐走了,临出门,李秀嘱咐她俩早点回来。
司隐应了。
谭希那辆白色牧马人停在楼下,没几分钟的功夫,就离开小区,车载音乐换了,声音再熟悉不过,唱到高嘲时女高音格外热血。
司隐手肘撑着车窗,抵着脑袋,有些无奈地笑:“姑奶奶,真有你的。”
谭希手握着方向盘,细眉微挑:“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天天听还没听够吗?”
谭希冲她抛个媚眼,嗓音娇俏:“我家隐子的声音,百听不厌好吗?”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说出来的话不具有参考性。
司隐视线挪到窗外,车窗半开,风灌进来,穿过头发,拂过脸颊,带着独属于夏日燥热。
她微阖着眼,睫毛长翘,卷着暗影,侧脸轮廓立体分明,高耸的鼻,弯眉红唇,剪影倒映在后视镜里,眼神却是淡漠。
临了,才想起问:“找我什么事?”
谭希专心看路:“新开了个酒吧,去逛逛。”
司隐啧一声,细白的指尖敲打着车窗的棱,反问:“你家那位肯让你去?”
“管得着吗?”谭希神色微敛,眉眼的笑意都收了,“他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听这意思,反正相处的不太融洽,以司隐的了解,八成两人又吵架了。
这两人也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么多年,倒是一直分分合合,也没散。
她没再问,看着一连串的霓虹飞快地往后挪,感受着凉风。
谭希说的那个地,在嘉北街,有名的夜市。
灯红酒绿,两边排成商铺,在夜晚闪烁着光泽,交相辉映,新酒吧名字挺奇特的,叫森绿。
外观也挺新奇,主调色很暗,为了增添氛围感,一楼都弄成半包的卡座,临窗的位置摆了几盆绿植,左边是一个半米高的台子,乐队的人正在表演。
要了个临窗的座,司隐没碰酒,可劲儿看着谭希喝,她端着杯气泡水,边听乐队表演,边听谭希吐槽——
“我可是看明白了叶之岭了,他简直专制死了,什么都不许我干,你说,喝个酒怎么了,成年人喝个酒也要被他管。”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事儿呢。”
“整天板着张脸,动不动就吃醋,醋劲儿那么大呢。”
司隐充当倾听者,适时递上几张纸巾。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散发迷人的微醺感,光线割据着人的意识,身影摇曳,灯光恍惚,深夜的放纵,是救赎,也是深渊。
谭希喝了尽兴,司隐开始还拦着点,最后拦也拦不住,她知道她的脾气,就是要痛痛快快爆发出来才好,憋着反而容易适得其反,索性让她喝个够。
最后,谭希喝的半醉,身上的吊带短裙遮不住莹白的皮肤,细腰长腿,海藻般的卷发铺陈在脑后,跟个妖精似的瘫在司隐身上。
司隐揽着她的腰,架着她,摇摇晃晃往门口的方向去。
喝醉的人格外沉,这几步走得很吃力,谭希醉劲上来,走路都打飘,全靠司隐撑着。
好不容易出了门,她的身体直不起来,干脆顺着往下滑,司隐捞了一把,没捞住,整个人被她一拽,也跟着往下倒。
眼看着就要栽到地上,被旁边的人扶着胳膊往上抬了一把,借力重新调整好姿势。
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传入耳膜。
对方隐忍着笑意,试探着喊:“司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