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行单手握着她的手臂,指腹温热,动作极轻地摩挲着司隐的眼尾。
“你妈妈还在外面,别让她担心,要是还想哭,回和园哭,嗯?”
他薄唇轻启,声线温和,带着点诱哄的引导,耐心地等着她一点点平复心情。
柔软的纸巾从湿润的眼睛擦到下巴,司隐咽下那股子委屈劲儿,主动伸手接过孟鹤行指尖皱成一团的纸,又重新抽了一张,摁在眼皮上。
再次看他时,已经恢复到往日里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司隐知道他当了自己情绪的接收站,突然不知道怎么正常地去面对他,只能硬生生地道了句谢,嗓音沙了很多,声调里残留着没完全缓过来的哭腔。
孟鹤行见她这样,刚好一点就装模作样地掩盖自己的情绪,竟觉得有些好笑,问:“回和园吗?”
司隐抬眸去看他。
他刚才说让她回和园哭,现在又故意问她回不回和园。
即使心情再差,她也忍不住腹诽几句。
孟鹤行平日里多进退有度高冷疏离啊,现在也这样调侃人了。
她轻抬眉,冲着他吐出两个字:“不回。”
“嗯。”孟鹤行本只是提个建议,多半有开玩笑的意思在,没指望她能抛下李秀去和园,也没再强求,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什么时候再想哭了,回和园哭,在这哭,把李姨都吓着了。”
“……”司隐头一回想扔下人就走,但一想,这是她的房间,于是坐在椅子上,将握在手里的几个纸团捏的皱巴巴,嘟囔一句,“今天这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向来是控制情绪的一把好手,今天这情况,属于意料之外,她不会再让它发生。
孟鹤行没揭穿她别扭的心理,无声出了屋,而后,李秀进去。
母女俩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用想,也能猜到大致内容。
孟鹤行站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目光兜转一圈,扫视着这间司隐住了许久的屋子,从与司隐结婚后,他也来过这数趟,说不上特别熟悉,但也绝对不陌生。
屋子的构造很简单,数年如一日的格局和摆设,只是偶尔会有新的东西添进来,很整齐干净,看起来很舒服。
他想到司隐房间里的布局,也是同样简单有序,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清冷利落,但无形中透露着一点小幼稚。
就像,沙发上窝着的那个卡通玩偶抱枕,她房间桌面上那个色彩鲜艳的积木,手机里玩了多年的消消乐,还有,她性子里埋得很深很少展露出来的脆弱可怜的一面……
孟鹤行揉了揉眉心,从肩胛处散发的酸意还在蔓延,左肩那块布料还潮湿着,司隐不久前伏在上面哭过,她身上的味道还有一丝残存。
这些都在刺激着孟鹤行的神经,他又待了二十分钟,李秀安抚好司隐出来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放空思绪,难得不在状态。
猜到司隐没吃晚饭,他就吩咐许程订了餐。
半小时后到,在李秀从司隐房间出来的第十二分钟,门铃响了。
送餐的人员动作利落,一分钟内离开。
孟鹤行没准备继续留下,临走前和从房间出来的司隐打了个照面,目光径直落在她脸上。
“我走了,吃完饭好好休息。”
“知道了。”司隐的眼睛不怎么红了,头发扎着,丝毫看不出不久之前大哭过一场,她扯了扯嘴角,将人送到门外,放低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孟鹤行什么也没说,只在离开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电梯门合上。
司隐没胃口,也不想吃饭,刚才和李秀聊了很多,此刻只想洗漱完进被窝,脚不自觉往房间走去。
但李秀显然不这么想,在她进门前已经将餐食摆好,一边收拾包装盒一边叫她:“影影,有南瓜蛋羹,你吃点吧。”
保温做得很好,餐盒里的饭菜还很热,两人份,订餐的人明显是用心的,几道菜都是她平日里吃得多的。
灯光下,司隐脚步一顿,改了方向。
此时。
孟鹤行和许程正在楼下的车里,他的表情从出了电梯之后,那份柔和就被一如既往的冷漠取代,矜贵疏离中夹杂着几分不耐。
接到李秀的电话时,他刚从小楼出来不久。
宋家河嘴巴硬,骨头更硬,他费了好一番力气,依旧没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
只不过,临走时,对方的语气已经不如起初那样坚定。
孟鹤行心里有了几分把握,只说让他好好考虑,什么时候同意他的条件了,再谈。
“孟总。”许程询问,“小楼那边的供给,照常还是……”
“按计划来。”孟鹤行说。
“是。”
许程应着,当即吩咐看守宋家河的那几人按计划从明日开始减少水和食物的供量。
这是之前已经确定了的,对付宋家河这样的刺头,手段显然不能太柔和,软硬兼施,往往更能得到效果,孟鹤行与他谈的条件只是一步,至于,对方接不接受,就看他有没有脑子了。
交代完事项,许程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自家老板眸色冷沉,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专心启动车辆,一路驶出小区。
刚在路口转向,后座就传来一道声音:“国外的人有进展吗?”
许程的思绪顿了一下,认真回复:“孟总,目前没有。”
“就关先生的身体情况,警方也在派人寻医,只不过……”许程说,“难度很大,之前能医治的医生,只有国外的那位,可是他已经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我们的人正在积极寻找其他的治疗方案。”
“他不是有一位徒弟?”孟鹤行道,“派人找了吗?”
“找了。”许程将消息告知,“但……没有找到。”
“嗯。”孟鹤行靠着后座,神色淡然,不难看出,眉宇间凝着一丝沉重,“继续找,一定得找到。”
关铮可不能有事,不然,司隐得记他一辈子。
活人怎么能争得过死人呢。
孟鹤行薄唇紧抿,长叹了一口气,掌心抵上肩胛骨,揉搓着,将那股胀意搅散。
*
翌日。
汪夺带回来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彼时,司隐正在忙着手里的活,曲谱散乱一地,铺在脚边,她低头垂眸,神色专注而认真。
汪夺将手机屏幕拿给她看,还悄声说:“陈房霖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拒绝了,我发的消息你看看,他的意思是一起坐着吃顿饭,他对我们乐队还是很看好的,条件可以再谈。”
洋洋洒洒几页聊天记录,司隐表情自然地看完了,将手机还给汪夺,继续忙活,也没说话。
“你的意思呢?隐子。”汪夺问,“我们可以谈条件,不让乐队被拆。”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们这个乐队?”司隐头也没抬。
汪夺乐了:“我们有发展前途呗,还能因为什么,这说明啥你知道吗隐子,说明我们长野啊,会越来越好,登上国内……哦不,甚至国际舞台。”
“什么国际舞台啊,汪哥。”咋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丁暮勾着汪夺的脖子,一脸兴奋,“有八卦只给隐姐讲,你也太小气了吧。”
“死孩子,赶紧……咳咳……赶紧给我松开。”汪夺被勾得差点喘不上气,一巴掌拍丁暮背上,“整天没个正形。”
“说说呗。”丁暮和卫向风等人一窝蜂地挤过来,等着他说。
“这……”汪夺看了眼司隐。
她显然也站在丁暮那边,说:“既然是乐队的事,大家都有知情权。”
“那行。”汪夺手一挥,“都过来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