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记得是六年前，天启大爆炸过去了两年，也意味着我漂泊了两年，第一次见她是在一户富贵人家，那时的我碰巧在附近漂泊，眼见得远处迸发火光。
走水了？我赶忙跑去查看，是一个庭院，主房火光冲天，一旁的粮仓也被打开，一粒粮食都不剩了。远方有一群骑马的人，正火速离开，这户人家...是被盗匪劫了。
我看到门口还有两匹马，意识到院子里还有盗匪残留，不能让他们继续为祸一方，能除掉两个是两个。
我克制着内心对火的恐惧，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慢慢沿着小道行进，终于在庭院后方的谷仓里看见两个人，他们好像在忙什么事，没注意到我，我就悄悄拔刀，从后方刺死了一个盗匪。
另一个也察觉到了我的靠近，但是也晚了，我迅速拔出刀，再一砍，结果了他的性命。
鲜血溅了我一身，我拄着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血腥味压着我，喘不上气。
我那时没杀几个盗匪，所以对这事还是有点不习惯，我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注意到谷仓里探出个小脑袋，看着我。
她就是鸢，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这家的小女儿，活下来的人只有她和几个家丁，我们来到附近的城市，报了官。
见形势稳定，我便要离开，可她留住了我，说是要和我一起。
开玩笑，我这颠沛流离的生活，怎能和她一起，便拒绝了她。毕竟我什么也没有，而她至少还有家丁可以帮她。
我之后就走了，那之后我也见过她，那是两年前，我来到她待的地方，她已经嫁了人，可惜命不太好，嫁了个黑当铺的，之后病死了，她又是一个人。
后来她说，陕地不太平，要到晋地的解州避一避，我就找了过来。
“良？你怎么来找我了？不过，也真多亏你能找到这，我当初只是说来晋地，你却真找到我了。”
“不不，你当时明确说了要来解州，我就来了，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是这的老板娘，怎的...做起了黑店这种行当？”
“良，这乱世之中，也没什么正经行当可做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伸向了躲在我身后的几个孩子，面露难色，“良....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干起了人牙子的行当....”
孩子们很怕，毕竟刚刚我和对方起了不小的冲突，我就一边安慰孩子们，一边解释，“谁说我是人牙子了，这事吧...有点复杂....我..”我看着周围，这事吧，人多的话，不好说，最好能和她单唠。
鸢也很快明白过来，“二牛，你带着这几个孩子去后厨弄点吃的，我和我的老朋友单独聊一聊。”鸢笑着和刚刚和我发生冲突的壮汉说道。
“好嘞，老板。”说罢，他便要带着孩子去后厨，但是孩子们还是有点怕，毕竟刚刚我们俩还差点发生冲突，现在又和他们老板聊的这么好。
“没事，刚刚是误会，这的老板就是我要找到那个人，你们跟着去吧。”我和孩子们说。
“啊？良爷找的人...怎么是女人啊呜..”小崽子问着我。
“啊，是女人啊..”
“是女人.”
嗯？真是奇怪，她们竟然在意我找的人是女人，而不是在意她是个黑店老板...孩子的思维逻辑还真是不同啊...
“良爷呜，她是谁啊，不会是...良爷的相好吧....”更令我震惊的是，小崽子竟然在猜我俩的关系，还说什么相好...真是的，即便是十三岁，这想法也太超前了吧。
“什么相好，别乱说，鸢两年前就嫁人了，和我没关系，只是朋友，行了吧。”
“呵呵，”鸢轻笑着，“我俩确实有点关系哦，小妹妹，是恩人。”
“欸？鸢姐姐救了良爷的命吗？”小崽子看着我，一脸疑问，话咋这么多。
“是我救了你鸢姐姐，行了吧，满足你的好奇心，快去吧，小祖宗。”
说了这么多，小崽子总算愿意去了，也只剩下我们俩独处。
“哈，良，你和这些孩子关系还真不错呢，看来你确实不是人牙子，你还是那个你，真好。”她笑了，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放心...不出意外的话，我还是那个我，起码几十年不会变。不说那个了，说正事...”
之后，我就详细地说了这二十天发生的事，即便是鸢，也有那么几段让她也皱了眉。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安置这四个孩子？”鸢问。
“对，有困难？”我见她这样问，觉得可能是她有事，办不了。
“不，那倒不是，就是有点突然，一下子让我接手这么多孩子，我可能忙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些孩子啊？”
这一问还真问住我了，怎么安置...我还真就没思考过，只想着把她们安排到好地方。
见我沉默，鸢问，“不会吧，良，你连这都没想好，就来找我帮忙？”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良，这个忙我可以帮，我也很乐意帮你，只不过，我觉得这事你得和孩子们好好聊一聊，这事不应该只由你决定，明白吗？”
“.....好，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会和她们好好聊聊的，晚上，晚上我们俩再谈，那时候，给你答案。”
“嗯，这就对了。”
“还有就是，我要进城，你有办法吗？”
“哦？解州城？当然，虽然城门封了，但是每日鸡鸣会开一个时辰的侧门，用于通商，你要是想进去，明天我可以叫二牛带你去，但是，只能你一个人啊。”
“嗯，我一个人就行，正好我也想一个人去。”
“你一大早一个人进城要干什么？”
“毕竟要分开了，给孩子们买点礼物....”对啊，注定是要分别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注定的。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还有个事，我想赶在明天晚上抵达洛阳，你有路子吗？”
“这么着急啊，路子倒是有，”鸢缓缓掏出一封信件，“这是介绍信，此去北部一家驿站十五里有余，那有我的线人，把这个给他，提我名字，叫他提前准备，明天坐马车，日出行，黄昏至，最快的路。”
“谢了，鸢，我这就去打点。”我伸手想拿过信，可她却把信收了回去，“鸢？”我不解地看着她。
“怎么？良，就这么急着去送死？”她没看我，侧着脸说着。
“怎么叫送死呢，我是去除恶，这是好事啊。”
“那除完恶呢？不还是要被卫兵所杀，不还是要被千刀万剐，那不就是去送死...”她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啊，结果你却明天就要去送死，就不能...就不能...哪怕多待一天呢。”
“鸢...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这点我们晚点说。还有，你知道我的为人，我知道了这事，就不可能坐视不管，我要践行准则啊。”
“良....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不是不支持你，要拦着你，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你。”她低着头，又叹了一口气，“良...”她把信递给我，什么也没说，上了楼。
我戴上斗笠，拿着信出了门，向北走，去她说的驿站。
大概半个时辰，就走到了。本来的驿站，是不接这类工作的，但是近几年的官饷越来越不够，所以也就接起了这类私活，养活家人。
“什么人？”驿站的官员警惕起来。
“咳。”我悄悄靠近，把信塞到他手里，他警惕地看着我，慢慢打开看。
“啊，是老板的人啊，想去哪，啥时候？”看了信后，他简单明了地询问了我。
“明日卯时末，去洛阳。”我算了算时间，给了个差不多的时间。
“卯时末，洛阳，行，记住了，你先走吧。”我也没多待，毕竟快天黑了，我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客栈，便匆忙动身了。
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客栈，这奔走了一天，只是早上吃了些粮，肚子有点空，推门的一刻，饭菜的香气飘来，也对，饭点了，正常。
“良爷！，良爷回来了，穗姐姐，良爷回来了。”我听见红儿的声音，便四处张望。
“良爷~忙完了？忙完了，就来吃饭吧。”满穗从一旁钻出来，拉着我往饭桌走。
“吃饭？”我一时间竟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我被拉着坐了下来，才注意到，有这么一桌菜。
野菜蛋花汤，蒜炒肉丝，还有烧白菜，这精心准备的饭菜，难道说是孩子们炒的？
看着满穗那一副骄傲的表情，大概是的。
“怎么样良爷，我们特意为你做的，孩子们说，要感激你这一路的照顾，当然，也有我，于是我们几个就偷偷做了这一桌子菜，给你个惊喜，怎么样，被吓到了吧。”
“确实，确实没想到，费心了。”
“良爷快尝尝。”我接过琼华给我的筷子，我明白她们的想法，做菜的人总是会希望食客尝菜之后给予评价，所以，我便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入口中。
嗯，很美味，蒜末提味，很巧妙。红儿看着我，要比其他孩子用功些，可能这道菜，她参与的多一些。
“嗯，很好吃。”我给出评价之后，红儿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良爷，尝尝汤？”琼华递给我一副木勺，我也自然地接过来，舀了口汤，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蛋花。
喝了一口，野菜的腥味没有处理的很干净，应该是鸡蛋少了，不过也没什么。
“嗯，也很好喝。”毕竟不能打消孩子积极性啊。
我把筷子伸向白菜，夹了一片，吃的时候，惊到我了。
“嘿嘿，好吃吧良爷。”小崽子一副等待夸奖的眼神。
“嗯，好吃。”不过确实不错啊，手艺可以啊，这白菜，烧的不烂也不硬，出锅前应该还淋上了一勺肉汤。
“嘿嘿，好吃就多吃点。”
“别光我吃了，你们也坐下来吧，待会都凉了。”
孩子们也没说什么，坐下来，我们一起吃完这顿饭。
吃完了饭，我似乎更坚决了，孩子们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她们四个，包括小崽子，都不能和我冒险，哪怕...我和她约定好了，哪怕她会记恨我...哪怕如此....
“好了，孩子们，我们来聊一些正事吧。”我把孩子们聚集在一起。
“红儿翠儿，”第一个是她们姐妹俩，她们离不开彼此，这点不太好办，“你们觉得，这个鸢姐姐咋样？”
“欸？挺好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咋了良爷？”
“我...那你们，如果要选的话，是想回家，还是一个好去处呢？”
“...翠儿想回家，想和爹娘，弟弟姐姐在一起。”翠儿听到回家，立马带上了哭腔，可是没等她说完，红儿便阻止了她。
“翠儿乖，我来说，”红儿是懂事的，估计是知道家里的情况，“良爷，我们不回家，找一个好去处吧，娘跟我说过，家里没粮了，不能回家给爹娘添麻烦。”
也是，这样的家，也没有必要回，小崽子也有个弟弟，也闹过饥荒，她爹爹不也没卖掉她。所以即便他们有苦衷，我也不希望她们再回去帮家庭。
“那你们就留在这，和这个鸢姐姐一起，学本事谋生，等长大之后，她会给你们介绍好去处。”
“啊？良爷的意思是..要丢下我们吗？”红儿这一番话，也是让翠儿憋回去的泪水再度降临。
“良爷，良爷不能丢下我们，不要。”
“哎停停停，听我解释，我有些事，要去洛阳，不方便带着你们，而且我本来就颠沛流离，你们不能跟着我受苦，你们有了好去处，我也安心，再说也不是见不到了，等我办完事，还会回来看你们的，我保证。”
“真的？良爷...”红儿小心翼翼问我。
“真的。”
“那好...我们答应良爷，待在这，和鸢姐姐学本事，良爷一定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嗯。”我转向琼华，“琼华你呢，你想再见到...你的家人吗？”
“....嗯...”琼华先是一愣，掩面哭泣，小声应答。
“好，你想见，那我便帮你见，你也先在这住着，等有了你家人的消息之后，便送你和家人团聚。”
“...谢谢良爷，良爷也要记得来看我...”琼华扭头，不再言语。
“小崽子，到咱俩了。”我伸手去拉满穗。
“欸？良爷，咱俩还聊什么啊？哎良爷，别拉我呀。”我把她拉到一旁的小屋里，确保没有人听得见。
“小崽子，我再强调一次，我这趟多半是死行，你...也留在这吧，安全，别和我去了。”
“那不行，良爷~我要去，我要去嘛，我不怕危险的，就让我看着你就好，我不会添乱的，穗穗保证~良爷...”
见她这样，我就明白，我劝不过她了，那就只能....
“不是怕你碍事，我是担心你啊。行，你这么坚持，我可拗不过你，那就跟我去吧，不过...”我俯下身子，“你得答应我几件事，我再带你去。”
“只要良爷让我去，什么条件都行。”
“第一，做事之前，三思而后行，不可意气用事，明白吗？”
“欸？....嗯，好的良爷。”她愣了几秒，然后答应了我。
“第二，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给我安全撤出洛阳，这不光是我的 条件，更是我的...请求...”我扶着她的肩膀，不敢看她，“答应我，好吗？别受伤，别让自己受伤。”
“良爷...”小崽子低下了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良久，她抬起头，眼里泛着泪花，“好，穗儿答应良爷。”
“嗯，”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那明天，我们俩一起去洛阳，早些去睡吧...”我起身要拉她回去，可她也拽住了我，我回头，她好似有心事...
“我...我答应了良爷两个要求，良爷却只答应带穗儿去洛阳，良爷还要再答应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成功与否...也要平安...”她愣了一会，便哭了出来，把脸埋在我胳膊里，“我...我不想良爷死...”
平安吗？可惜唯有这个，我不敢奢望。
“...好...”最终，或许是不忍心见她伤心，还是答应了下来，“我答应你，成功与否，都会平安出城。”
“你保证...呜。”
“...我保证...”我捧起她的脸，替她擦干了泪，“好啦好啦，女孩子家家，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嗯...”她也擦了把眼泪，笑着说，“良爷，你说洛阳是不是很热闹？”
“呵，可不是嘛，还有庙会呢，可热闹了，明天到了你就知道了。”
可算把这孩子哄上了床，我并没有回房，而是来到大厅，准备和鸢讨论一下。
“解决了？”鸢问。
“嗯，”我应道，“红儿翠儿两姐妹和琼华留在这，帮你做事，住在这，两姐妹学手艺，将来投个好人家，琼华呢，比较复杂，父母应该在边疆那边，联系她的父母，带她回家...”
“嗯，我明白了，三个娃子，不能白收，每个十两，这是三十两。”鸢抬手给我钱，我拒绝了。
“我还没说完，鸢，不止三个，她，也得拜托你。”
“什么？穗吗？你不是都答应了她...”
“....是啊，但我总不能，真的要她和我去冒险，我知道我说服不了她，他和我一样，倔脾气，所以...我只好耍些小聪明了...”
“我想好了，去时候半日有余，我在车上，下好药，把她迷昏，轻束在车上，到了洛阳，我打点一下车夫，让他绕些远路，花费一日将其送回来，麻烦你到时候去接应一下，这一日内，足够我有个结果了，如果我回来了，便亲自负荆请罪，我若是没回来...就麻烦你了...”
“......良啊，这乱世之中，善良的人是有代价的，你这一去，不但有杀身之祸，还会被埋怨一辈子...被她...”
“....无妨，只要她活着，就好.....”
“唉，好吧，我答应你。”鸢同意了我的计划。
“对了，你还没和我说，为何这么急着去洛阳...”鸢隔了好久才问我。
“啊，你说这个啊，是这样....”
.............................................
“想不到，你还有二手准备啊，行，既然你要干一票大的，我再帮你一次，你这一行，需要指路的，我刚好有线人，到时候，拿着这个，去上面的地址，保准帮到你。”鸢递给我一张纸条。
“谢了，鸢，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想谢我的话，就给我活着回来，不然，你欠的债，怎么都还不清。”
“哈哈，好，好。”
交谈过后，我回了房间，不出意外，有人在等着。她盖住被子一边，留了大半的位置给我。
“真是的...你是没有自己房间吗？”我轻言，差点被气笑，“明早我得早起，怕吵醒你，就不抱着了。”我躺了下来，被子里面还暖和着，我很快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