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我让祖母这么做的。”
裴慎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苏怜儿愣愣的点头,她的儿子一向十分孝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就算她不愿意相信,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她只想死个明白。
“因为我恨你!”
裴慎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我恨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是低下!尤其外祖的生意做的还并不大!若是外祖有钱还好,可外祖连钱都没有,却要连带着害我也被人说是个商户子!被人瞧不起!”
苏怜儿听到裴慎的这些话,连忙反驳。
“你外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但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啊。”
苏怜儿没有想到裴慎居然会这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裴慎才五岁,竟然就会懂这些,甚至因为这件事恨自己。
“娘,难道你没有这么想过吗?难道你没有嫌弃过外祖做生意吗?”
裴慎看苏怜儿这幅假惺惺要劝解他的模样,嗤笑了一声:“别装了,你是我娘,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若是没有嫌弃过,又怎么会把外祖一家卖的这么果断呢?你明明知道和私盐沾上一点儿不是死罪也活罪难逃!”
听着裴慎这些,苏怜儿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她连忙解释:“我那也是没办法,若是我因为私盐被处死,你作为我的亲生儿子,这辈子的仕途之路就完了!我也是为了你啊!”
裴慎闻言,冷笑一声。
“为了我?你不过是自私,想自己活命,又怕被人骂不孝顺,所以才拿我来当挡箭牌罢了。”
裴慎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十分鄙夷,他还不懂苏怜儿到底是什么人吗,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他今日能够做出杀母这种事,不过就是上行下效,一脉相承罢了。
裴慎越说越气,又继续道。
“若当真是为了我,你当初就不会去碰私盐!现在来和我装什么?”
“我碰私盐也是想给你交束修……”
苏怜儿也来了火气,强忍着痛苦,厉声开口。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慎直接给打断了。
“你胡说!若是只是为了给我交束修,何必去碰私盐?你只是想要过上奢靡的生活,想要给自己撑面子,超过夫人罢了!”
“若是你当初没有那么愚蠢,中了沈听晚的计,没有那么贪小便宜,那么凉薄地对待酒楼里的人,又怎么会让酒楼倒闭?又怎么会连我的束修都拿不出来?”
苏怜儿到这,已经哑口无言了。
裴慎却还在继续说:“我还恨你臭不要脸不知廉耻,在我爹明明已经有了未婚妻的情况下,还去勾引我爹,做了我爹的外室!害得我一生下来就要东躲西藏,见不得光!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还要因为是外室子被人嘲笑看轻,夫人也因为这不愿意收养我!”
裴慎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将自己现在的这些悲惨处境全都一股脑的怪在了苏怜儿的脑袋上。
苏怜儿听到这里,再次反驳。
“可是如果我没有去做外室,又怎么会有你?你是我生下来的啊!”
“就是没有你,我也会出生!没有你,我爹还是侯府的二爷,不用在外躲躲藏藏,会和夫人恩爱,我会从夫人肚子里出来,名正言顺做侯府的嫡子!”
裴慎怒声呵斥,眼神中也全都是怨毒,仿佛没了苏怜儿他就真的能成为沈听晚的儿子一样。
不,他前世也的确成为了沈听晚的儿子。
甚至沈听晚对待他比亲生也不差,只不过,他不值得。
他并不知足,甚至还恨沈听晚对他的严厉,最后还将她扔进地下水牢!
苏怜儿万万没有想到裴慎居然会这么想!
往日里他所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心疼,乖巧,孝顺,懂事居然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她忍不住开口质问自己的这个亲生儿子。
“你就这么想做沈听晚的孩子吗?”
这话刚刚说完,苏怜儿猛的从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来,腹部的疼痛这会儿也比不上心如刀割的痛。
“是。”
裴慎点头,眸中流露出了些许向往。
“如果我是夫人的孩子,我就是侯府的嫡子,也是镇国公府的外孙,身份何等尊贵,又哪里会有人敢嘲笑我?我也可以去白鹿书院念书,说不定今年的童生试案首就会是我!还有那个裴修齐什么事!”
苏怜儿看着裴慎这幅模样,心一寸一寸凉了下来,眼中满是绝望。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好不容易生下来想要用来傍身的儿子,居然如此恨她!还借助老夫人的手,要了她的命!
她恨!
恨老夫人心狠手辣,也恨裴慎如此不孝!
“你这个白眼狼!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居然敢如此对我,你和老夫人都会遭到报应的!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了你们!”
她一字一顿,声音仿佛在泣血。
“这不是娘你教我的吗?”
裴慎听到苏怜儿这些话之后,突兀的笑了一声,随后反问:“难道你不是这么对外祖的吗?我不过是用你对外祖的方式对你罢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娘,你安心地去吧,你放心,等你死了,没了你的拖累,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这不是你一直以为最盼望的吗?”
裴慎说完,最后瞥了一眼苏怜儿因为痛苦绝望狰狞扭曲的模样,转身离开了。
苏怜儿看着裴慎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凄凉而又绝望。
她一双眼睛直直注视着院外,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流落到地上,五脏六腑都痛的仿佛被人锤碎了一般,她却不再挣扎呻吟了。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唯一的希望,如今也湮灭了。
现在,她终于也体会到她爹被砍头时的心境了。
大门外,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和她爹被砍头那日一样。
雪下的分外大,不一会儿就落了满院。
院子里银装素裹,寒风阵阵从敞开的大门吹入房内,吹到苏怜儿身上。
苏怜儿却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始终直勾勾盯着院外,眼中满是绝望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