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明的这个电话不可谓不恶心。
全市每年的经济工作总是比别的工作要重要些，在这个强调综合发展的时代没有什么比经济数据更能体现一个地方的发展水平了。
这就让各县区当然更重视经济数据表现的效果。
各县区的经济数据，那是要从下辖各乡镇的经济数据汇总起来的。
这就给了许多乡镇上下其手的空间。
就拿本区来举例，城关镇那是每年雷打不动的全区第一，经济数据比别的乡镇高一倍都算发展的很差。
其次就是本区的工业镇，虽然是全国所有乡镇排名进不去前一千的镇子，可在本地那是少有的工业镇，背靠便利的水路运输线，这个镇多年蝉联亚军很难被打破。
再剩下的可就乱套了。
今年这个镇数据做得好这个镇第三，明年那个乡数据做得好那个乡第三。
一来二去形成了一种奇怪现象，再本区乡镇当二把手必须要精通做文字游戏的工作。
比如去年年底的区人代会之前青阳镇就通过做数据，完成了经济从倒数第三进入倒数第五的“好名次”，避免了会后被区里市里责问整顿。
今年随着市两会召开在即，区两会也都在筹备之中了，各乡镇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活动。
去年这个时候，作为镇长的黄德发就每天去区里，不是找区里的某个人。
他就找城关镇的镇长和几个副镇长吃饭。
吃饭的目的，当然是请他们把城关镇“不用”的经济数据零头给青阳镇。
这是区里睁只眼闭只眼能过去的事情。
不管怎么修改，区里的经济数据水分不大，顶天了零点几的水分。
再多就不行了，再多招惹了市统计局那就得被收拾一顿了。
今年黄德发住院，陆泽宇又不懂这方面的内幕和运作方式，所以王小明给别的乡镇打电话，这就等于让他们趁机搞青阳镇一个突袭。
陆泽宇的确不懂，懂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镇子里每年的经费那么紧张，请别的乡镇数据造假的钱要是用来招商引资，至少还是能吸引到一些小额投资的吧？
次日一上班，陆泽宇正要去别的村看看，张万权过来找他。
“张镇长这是有事啊，行，你说我听，咱们一起解决问题。”陆泽宇一看张万权脸色不大对劲，连忙打电话让小江不要发车，他泡了一杯茶打算跟张万权聊一聊。
张万权就说起这个数据造假的事情。
“全区数据不变的前提下，区里是默许这种行为的，咱们青阳镇发展就在这摆着呢，不作假我看今年搞不好倒数第一都是我们的。”张万权顾虑，“但要是今年还要找城关镇，恐怕那十多万打不住。”
多少？
陆泽宇震惊极了。
“去年花的少，将近二十万，往年二十三万打底有时候不够还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张万权说。
陆泽宇怒了，当即道：“这简直是胡闹，那笔钱节省下来，镇政府都能办好几个小型企业了，别的不说，一个小型罐头加工厂才多少钱？三五百万够用，我们每年不考虑发展，却把钱花在买数据上，这不但违法，而且严重浪费了宝贵的资金。”
张万权就懂了，他这是不想用这种方式加强一下数据啊。
可要是不修改一下数据的话估计很难过管啊。
“不过关就不过关，挨批评也是该的，每年花费那么多钱在这种事情上，那不就等于给人家别的乡镇送把柄吗，今年开始，只要我在这当副书记，这件事就不要再做了，我们得想办法招商引资，改善镇政府的服务质量，搞这种小把戏，对我们没什么好处。”陆泽宇道。
***二把手都不在的情况下，要去跑数据就得找三把手签字，陆泽宇态度已经这么明确了，张万权也就没法和他再商量。
他只好给程秉德打电话，程秉德也是支持买数据线混过难关的。
一听陆泽宇不同意继续这么搞，程秉德就让张万权先跟黄德发商量。
黄德发也不敢让陆泽宇做决定，人家才来镇子里几天，用得着给全年的经济数据背锅？
可别的领导不行啊。
黄德发左思右想，给陆泽宇先打电话商量。
“镇长，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为了让镇子里能够有比较宽松的发展空间，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反倒让人家抓住把柄，在你们晋升的时候，人家就给你们设置阻挠？”陆泽宇劝道，“这件事还是停了吧，我们也要逐步把自己的产业做起来。”
黄德发只好给沈斌打电话请示。
下面的各乡镇做数据的事情沈斌很清楚也很了解，但只要不涉及全区的大数据他懒得去过问。
今年陆泽宇要求青阳镇不这么搞，沈斌就知道这小子要惹人了。
不做数据全镇干部脸上都难看，至于花了那十多万块钱，反正那不是自己的私房钱，大部分干部并不在乎。
结果陆泽宇这么一插手，挨批的时候轮不到他，别的干部岂能不和他闹矛盾？
思来想去沈斌给陆泽宇打过来电话。
陆泽宇猜到是为了数据作假的事情。
沈斌一开口就问：“你们青阳镇的数据，今年会是个什么层次你不知道吗？”
“知道，所以才不干继续那么干，这种所谓的传统应该尽快丢弃掉，每年花十几万买点数据就能不至于太落后，哪个乡镇还能有心思专心的搞发展？”陆泽宇劝说，“镇子里这么搞要出问题，区里也这么纵容，我总觉着可能会出大事。”
“要不然能怎么办？各乡镇的数据如果差距太大，每年的财政支持就会向目前还很落后的乡镇倾斜，这当然是城关镇这一批比较发达的乡镇不同意的事情了。”沈斌在这方面倒是有看法，他也想把这个弄虚作假的现状修改过来。
可他一个人怎么办得了这么大的事情，所以他想奉劝陆泽宇不要太天真，这样做很容易得罪全镇的领导干部，甚至等捅破各乡镇的经济数据作假的现状，区里也会对她有一定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