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国正历元年,三月。
上京郊外密林之中,枯木萧萧,风声凄厉。
君凝手握长枪,枪尾深深插进了染血的泥土中。
她强忍着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独身一人坐在染血的石墩上,目光狠厉的看向周围正虎视眈眈的兵将。
亮银色的盔甲早已破败不堪,鲜血顺着她的甲胄渗出,君凝已身受重伤,周身禁军却无一人敢上前。
原因无他,冲在最前面的人此刻已倒地不起,被君凝一枪封喉。
火光照在君凝脸上,映出了女子惨白却依旧英气明艳的面庞。
忽然,禁军让出一条路来,君凝抬头,看到来人时,眼中只剩不屑。
女子一身蜀锦小袄,身姿曼妙,正是她的庶姐,君青念。
君青念捻着一方香帕掩在鼻尖,温柔的小脸上是难掩的得意兴奋:“妹妹,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真是好生的凄惨呢。”
“依我看,你就别挣扎了,禁军都是奉命前来,如今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陛下说,你也是时候安安静静的消失了。”
“萧云桀呢,让他来见我。”
君凝完全不理会君青念,禁卫听罢,顿时横眉大喝!
“大胆!陛下的名讳岂是你一介女子可以直呼的!”
“呵!哈哈哈哈!”
君凝忽然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凝眸,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被这冰寒的眼神震慑的后退。
君凝悲愤吼道“他萧云桀登上皇位的路是我君凝流着血为他铺的,他萧云桀的命是我君凝救的!皇帝?没有镇南军!他算个屁的皇帝!”
“萧云桀!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害我镇南军三万将士……!”
骤然,箭矢划破空气,嗡鸣着掠过重重禁军。
噗嗤。
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君凝愣愣低头,此刻,一支箭尾刻着凝字的箭正深深的插在她的心口。
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溢出,君凝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抬起右手,死死的抓着那支箭矢。
这支箭是她亲手做出来,送给萧云桀的,他们曾约定,将来他做皇帝,她便是他唯一的皇后,此箭为誓。
可原来……这箭最后竟然是用来了结她的吗?
原来,她那年冬日从冷宫里救出来的小男孩,他早就不在了,他长大了,变成了有野心的豺狼。
“哈哈哈哈哈……”君凝状似癫狂,她赤红着双眸,抬头望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里隐约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君凝撑着长枪,费力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周围所有禁军立刻兵戈相向、严阵以待。
君凝一张脸惨白如纸,眸中尽是破碎的决绝。
“萧云桀,你背叛我,你派人杀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用我镇南军将士的命为你肮脏的皇位铺路。”
横贯心口的箭矢让君凝每说一句话都承受着灵魂撕裂般的痛。
昔日不输男儿的女将军,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在场所有人都不忍再看。
细细想来,君凝也才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啊。
“萧云桀,这辈子是我眼瞎……如果有来生,咳咳……我君凝一定会亲手……毁了你的帝王路……”
君青念瞪大了双眼,不曾想君凝竟还敢说这样的话,她愤恨的对身边的禁军下令,道:“君凝大逆不道!竟还敢站着说话!你们快去给本宫打断她的腿!”
“……”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听君青念这个贵妃的的话。
在场的男儿都有自己的底线,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身负皇命,他们必须杀了君凝,但作为一个士兵,君凝是邶国每个男儿心里当之无愧的将军,岂是一个宫妃可辱的?
至死,君凝也从未弯了脊梁,她生是平康伯府唯一的正室嫡女,邶国百年不遇的女将军,就算是死,她也有自己的傲骨。
暗处,君凝双眸死死望着的地方。
萧云桀身着龙袍,紧握弯弓的手颓然垂落,一滴泪自他丰神俊朗的脸颊滑落。
“阿凝,你别怪朕,太傅说,朕需要的是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阿凝,你太聪明了,聪明的连朕都害怕。”
“如果有下辈子,阿凝,下辈子朕一定还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通传下去,君凝将军遇刺,不治身亡,朕深感悲痛,追封君凝为上将军,谥怀悠。”
“喏,陛下。”
冷风乍起,月影忽明。
萧云桀抬头望去,昏暗的天空中,圆月不知何时已高悬。
他当然看不到,就在不远处,一道透明的身影正缓缓的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