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凝叹了一口气,“夫人面色苍白,气血两亏,若不是中毒便是先天孱弱,又生育儿女,即便如何滋补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宋清柏心中一惊,帘后之人尚未搭脉便能将鸢儿的身体情况说的八九不离十,他寻遍名医也未曾遇见几位如此厉害的人。
“方才是在下冒犯,还请大夫莫要生气。”
“见我声音年轻,你有所疑虑在所难免,我也并非小气之人,倒是不至于同公子生气。”
言罢,君凝自竹帘内伸出一只手来,对两人招了招手。
“过来坐罢。”
宋清柏揽着夫人的肩膀坐在竹帘外。
这竹帘是君凝命人特制的,帘内之人能看到帘外之人的样貌,而帘外之人看向帘内时却十分朦胧。
“烦请夫人将手掌心向上放于软垫上。”
南鸢依言将手放在上面,君凝抬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医馆内安静得紧,双耳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君凝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时不时动一下。
宋清柏和南鸢相视一眼,看到君凝那双手时,心中惊讶更甚。
两人经商多年,见过的人可谓形形色色,这样一双小巧精致的手,对面竹帘内医官莫不是还未到二十之数!
君凝却不管两人心中作何感想,她足足等了小半月的时间,终于等来了两人。
江南皇商之首的宋家家主可不是有运气便能结交到的。
上一世她机缘巧合遇见两人,医了宋家主夫人的顽疾,却将宋家主带给萧云桀认识,至此,江南皇商大半归顺萧云桀。
可这一世她才不会拱手相让,只有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不会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被碾得连渣都不剩。
半晌,君凝松开了手,摇了摇头,道:“夫人自小可是在北方长大的?”
“你怎么会知道?”南鸢下意识反问,声音却是如上一世一样温温柔柔的,连带着语气中的惊讶都被冲淡了些。
君凝忍不住放软了语气,笑道:“因为我是大夫啊。”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让医馆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宋清柏见夫人羞赧的低笑,原本凌厉的眉目也跟着柔和下来。
“大夫说的没错,我夫人年幼时却是在北方长大,只是这与她的病情有何关系吗?”
想起上一世自己知道的关于南鸢母亲的事情,君凝顿了一下,才道:“北方天气寒冷,夫人的母亲在冬日生她时,她尚未足月,观夫人脉象,敢问夫人的母亲怀有身孕时是否不曾有休息的时候,且……并未饱腹过。”
此言一出,宋清柏与南鸢半晌未曾说话。
君凝自然知道这样说会让南鸢夫人想起伤心事,但他们如今初次见面,此次并非危急情况,她也只是坐馆大夫,她若不说,两人定不会信服于她。
最后率先开口的人是宋清柏,“你说得对。”
“那便是了,夫人幼时生在北方,即便之后下江南疗养,身体有一阵子转好,但夫人身体太弱,生下孩子之后便亏了气血,期间又受了惊吓,体内还有一隐毒,此等情况若不加以医治,怕是……”
怕是什么君凝没说,但两个人都明白。
“还请您救我夫人!”
君凝所言一分不差,宋清柏忽然双手交握在胸前,便要对君凝行礼。
宋清柏可是她父亲辈的人了,君凝若是受了他这一礼,怕是要折寿了。
竹帘被掀开一角,君凝抬手扶住了宋清柏即将行礼的手。
“行医救人乃是我心中所愿,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礼。”
君凝的手臂伸出了小半截,透过掀起的竹帘也能望见下巴和小半张嘴,宋清柏莫名觉得这人他似乎从哪儿见过,可记忆模糊,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君凝倒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本就无意对宋家主二人隐瞒身份,如今摆上竹帘不过是为了让人宣扬她的名声,好引他二人前来。
“夫人身体实在虚弱,不适合舟车劳顿,这调养也不是一两日便能调节过来的,不知你二位现今可有住在皇城的打算?”
宋清柏毫不犹豫道:“自然。”
君凝点了点头,重新遮好了竹帘,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而后便交与身边侍候的小厮。
“夫人体弱,只能先行调养,不可贸然下猛药解毒,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便依此方用药,十日后再来医馆寻我。”
黄昏时分,窗外雨势渐歇,君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只等十日后再一次与宋家家主二人见面。
“二小姐,您要走了吗,小的这便差马车过来。”
君凝拎着一本医书摆了摆手,“照顾好店内的生意,若今日这对夫妇来此,便去府中找我。”
言罢,君凝潇洒的消失在了医馆门口,徒留小厮一个人在原地挠头。
“二小姐从来不会这样叮嘱的,这两个人还真是特别……”
……
正是夕阳西下,君凝看着晚霞,正惬意地走在街上。
上京繁华百年,今日依旧如是,只是这繁华的背后暗流涌动,百姓们还未意识到乱世将至。
走在街上,这是君凝重生以来第一次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商贩的笑颜,百姓的喜悦,似乎市井的一切都和谐而又美好,让人不忍心打破。
君凝忍不住喃喃道:“如果……能阻止乱世的到来……”
“君凝?”身后传来一阵惊奇的声音,似乎不敢相信会在街上见到君凝似的。
“……”
君凝转头,在看到沈清棠以及她身边那陌生女子时,面上笑意渐收。
他们很熟吗,沈清棠叫住她是几个意思。
面对沈清棠时,君凝的情绪十分复杂,说白了,上一世的沈清棠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萧云桀并不爱她,可为了皇位,萧云桀还是愿意封她为皇后。
深宫孤寂,君凝不知道在上一世沈清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与沈清棠接触下来,君凝却清楚的知道,此人绝非表面上那般良善。
太傅之女,自小便被寄予厚望,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点儿心机都没有的寻常闺阁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