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御桌上叠的山高的奏折尽数被皇帝扫落在地。
“当真是不知深浅!不知深浅!”
永初帝额上青筋暴起,气怒之下,杵在桌上的两条手臂狠狠的发着抖。
赵德等人慌乱跪地,“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要朕如何息怒!”
天漓使臣被杀,天漓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天漓皇挑拨周边国家攻打邶国,邶国便再无宁日。
邶国数百年的江山基业,老祖宗们一辈辈传到他手中,绝不能在他手里断送!
“来人,立刻将玄王妃带到朕面前!”
“王爷,王妃,不好了!”
那小厮话音未落,便见一身披金甲、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进了院。
“玄王妃何在?”
那人站在院中便扬声大喊。
“不知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房门被推开,君凝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面前数十气势汹汹的禁军。
天底下能指挥禁军的人无非只有皇帝,君凝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天漓使臣被杀,永初帝总要找到一个可以让天漓出气的人,如今看来,这人便是她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上一世她临死前亦是独身一人被上百禁军包围,无人可援。
“下官奉皇命,带王妃进宫面圣,王妃,得罪了。”
那人双手抱拳,嘴嘴上说着得罪,话落便示意禁军抓住君凝。
眼见禁军欺身上前,却在碰到君凝身体的前一刻顿住了脚步。
“禁军好大的威风,竟敢在本王府邸抓本王的人。”
萧墨渊披着一件外衫自门内走出,来到君凝身后。
“王爷,下官不敢,只是下官身负皇命,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我等。”
萧墨渊抬手碰了碰君凝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留在府中,这件事由我去同父皇解释。”
这般说着,萧墨渊便要提步向前走,然而放在身侧的手却被一双略小的手轻轻拉住。
“王爷,陛下要见的人是我,你身体还未好,还是安心在府中待着吧。”
“君凝。”萧墨渊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这位将军,我们走吧。”
君凝抬手按在萧墨渊胸口,微微用力,将人推进了门内,转身便穿过重重禁军,来到那将军面前。
那将军眉毛一挑,他还从未见过像玄王妃这样淡定的女子。
陛下盛怒,她当是知道的,可此刻在她脸上却看不到半分的惧意。
这份气魄,倒是像极了当初的玄王。
御书房。
自君凝行礼后永初帝便未叫她平身,是而君凝只得跪在地上,等着永初帝开口。
“哼,玄王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告诉你那件事,不是让你杀了天漓的使臣的!”
皇帝冷哼一声,这一次那时常眯起的细长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些。
“朕知道你较其他女子聪明些,可你的那点儿小聪明,最后只能害了整个邶国!”
“陛下应该知道那两个使臣在邶国的土地上都做了些什么,按邶国的律例,他们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如今我只是将他们的头挂到城门示众,有何不妥?”
君凝仰着脖子,分毫不让。
这下可把永初帝气坏了,他抄起手边的砚台便朝君凝砸了过去。
在赵德的惊呼声中,君凝微微侧头,那砚台擦着君凝的额头飞过,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额上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君凝抬手抹了一把,掌心多了抹血痕。
方才那砚台速度太快,君凝又不能完全躲开,免不得被砚台的边角划出了一道伤口。
见君凝真的受了伤,皇帝怔愣片刻,似乎想要关心她,最终又咬了咬牙,权当做没看见。
君凝甩了甩手,开口道:“陛下砸也砸了,可否听君凝一言?”
“……”永初帝干瞪了会儿眼睛,烦躁挥手,道:“朕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就不信君凝还能将事情说出花儿来。
“陛下,玄王是您与那位唯一的孩子,可如今王爷日日服用那毒药,长此以往,王爷连二十岁都活不过。”
永初帝神色一紧,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更多的却是内疚。
可皇帝仍是嘴硬,喃喃道:“他是玄王,这是他的责任……”
“责任?”君凝骤然拔高了声音,反问道:“王爷从未做错什么,错的是天漓皇,王爷负哪门子的责任?”
永初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君凝说的不错,这件事不是墨渊的错。
“天漓国实力强横,若他煽动周围小国合攻邶国,我邶国百姓当如何安身?”
“玄王妃,朕知道你二人情深,你如今还小,眼中只有儿女私情,若你到了朕的年纪,便会知道朕为何要这么做的。”
“他也是朕的骨肉,朕如何能不心疼。”
永初帝说的冠冕堂皇,君凝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说什么亲生骨肉,说什么心疼,可如今还不是拿着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去换自己能坐稳如今的皇位。
邶国历代帝王为了和平便将女子送去他国联姻,如今邶国国富兵强,却要牺牲萧墨渊的性命,这是什么道理?
“臣妇不是陛下,没有陛下那样的胸襟,可臣妇却明白一个道理,一味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
“今日天漓尚且想要王爷的命,那明日呢,后日呢,若有一日天漓想要陛下的皇位……”
“大胆!”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似要将那楠木长桌拍碎。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自然可以杀了臣妇,只是就算陛下将我碎尸万段也无济于事,不久后天漓皇便会知道天漓使臣被杀,陛下若杀了臣妇,该将谁推出去应对呢?”
君凝跪在地上,身板却挺得笔直,面对这位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毫不畏惧。
永初帝勤政爱民,君凝自然是知道的。
可同时他也纵容天漓人在邶国境内胡作非为,用萧墨渊的性命换得和平。
这样的永初帝不是君凝曾认识的那个威严却又爱民如子的永初帝。
永初帝抬手指着君凝的鼻子,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
“君凝,你,你好大的胆子,如今朕在你眼里怕是早已成了一个恶人。”
“好好好!”永初帝连说了三声好,忽然拂袖对外喊道:“来人,将玄王妃压入大牢,没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望!”
未等禁军来押解她,君凝兀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临走前最后对皇帝施以一礼。
“从前臣妇敬重陛下,觉得陛下乃是胜于先代君主的明君,然而如今陛下竟然要邶国仰仗他人鼻息苟活,臣妇身为女子,也实在不敢苟同。”
说完这一番话,君凝转身从容的离开了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万籁俱寂,许久过后,永初帝似乎解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颓然坐在了龙椅上。
无意间碰到扶手上精雕细琢的龙头,永初帝发狠握着那龙头,直到进了屋的赵德一阵惊呼。
“陛下,您的手流血了!”
“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赵德慌慌张张地来,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永初帝愣愣的松开手,在看到手心刺目的血迹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受伤了。
“朕多少年没受过伤了……”
永初帝低声呢喃着,也不知道是在想手上的伤,还是在想着别的什么。
……
君凝被皇帝下狱的事情很快便传回了玄王府。
“王爷,您慢着些,陛下或许只是一时气愤,等,等陛下气消了,说不定王妃便会被放出来了。”
沧影心中何尝不急,可王妃说过,王爷的不能大悲大喜,不若身体会吃不消的。
“备车,现在就进宫。”
“王爷,如今宫门已落了锁,即便我们想进宫,今日也进不去了。”
“况且已经这时候,陛下该是早就歇下了。”
沧影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奈何他们王爷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萧墨渊抬腿便往院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