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村背靠灵雾山,不过是个三百人的小村落,因着离皇城不远,故而村中的青壮年大都在皇城中寻了份差事,补贴家用。
如此一来,若非农忙时,一家之中的顶梁柱多半都是不在家的,只有妻儿老小守在家中,即便是被欺负了去,也多半只能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君凝与萧墨渊轻装简行,只骑了两匹马儿,便入了长留村。
为防暴露了身份,临行前两人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衫,面容也做了些伪装,只扮作一对不起眼的江湖夫妻模样,许是近年来沿途住进村中的江湖人士有不少,如今他们入了村倒也没惹人怀疑。
两人寻了一家住下,这户家中只有一个老大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子。
“二位,我家没什么好的饭菜,只能做些粗茶淡饭,你们今日住上一晚,明日城门开了,便去皇城里的客栈去住吧。”
身形佝偻的老妪端着两碗粥食放在了两人面前,桌上唯一的菜便是不知从哪儿挖来的野菜。
君凝看了眼那碗粥,拾起筷子拨了拨,到头来也只看到碗底的一点儿粥粒。
这边,萧墨渊放下碗,抬手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了嘴里,紧接着整个人都僵在了小凳上,这菜哪还能称得上是菜,不但没一点儿油盐荤腥,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土腥味儿。
萧墨渊养尊处优了十多年,即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然而看到那老妪扁着嘴揉搓着满是老茧的手时,萧墨渊还是忍着想吐的冲动,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王大娘,你们平日里也吃这些东西?”
“怎么可能,你们既然付了银钱,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们,这野菜还是我两天前去灵雾山上挖的,要不是你们来了,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吃了呢。”
王大娘年纪大了,说话时控制不住的哆嗦,说的却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跟在她身边的小豆子抓着奶奶的裤腿,正直勾勾的盯着桌上于他们而言难以下咽的野菜,不停的咽口水,仿佛那桌上摆着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君凝不忍心再看下去,矮下身子对小豆子招了招手,柔声道:“小豆子,过来。”
小豆子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奶奶,见奶奶点了头,这才怯生生的走到君凝身边。
“姐姐。”
一声软乎乎的姐姐,叫的君凝心都快化了。
她刚要弯下腰抱起小豆子,身边却横过来一双大手,君凝诧异转头,却见萧墨渊已经将小豆子抱着放在了自己怀里。
男人垂着眸子,与寻常没什么两样,君凝却分明自他的眉眼中窥见了一抹温柔。
“小豆子,告诉哥哥,你是不是饿了?”
“哥哥,小豆子不饿。”
小孩儿摇了摇头,下一刻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萧墨渊屈起手指,又轻轻落下,几乎抚摸似的弹了弹小豆子的额头,吓唬道:“小孩儿可不能撒谎哦,不然大灰狼就把你叼走了。”
“奶奶!”
小孩嘴里喊着奶奶,却吓的抓住了萧墨渊的衣襟,整个人都钻进了萧墨渊衣服里。
“小豆子,哥哥在吓唬你呢,哥哥姐姐不饿,这些给你吃吧。”
这般说着,君凝便将桌上的饭菜推到了小豆子面前,他们来时只带着两个包裹,倒是没带什么食物,这会儿实在没什么能分给小豆子的。
“二位,你们付了银钱,这些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如今怎么能给我的小孙子吃呢。”
王大娘当即要将小豆子拉下来,君凝却起身,拉着王大娘也走在了凳子上,放缓了声音道:“今日王大娘能收留我们,我二人已经很是感激了,我们午时已经吃了东西,如今你和小豆子都饿着,还是你们先吃吧。”
“可这……”
王大娘还想说什么,萧墨渊也站起身,应和道:“王大娘,我夫人说的对,你们吃吧。”
王大娘嗫嚅了一阵儿,转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泪,让孙子先吃,自己却坐在那儿,双手不住的颤抖,眼眶通红。
君凝和萧墨渊都没想到只是这么小小的举动,王大娘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王大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要哭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啊,看到你们,就想到我那儿子和可怜的儿媳了。”
君凝看了萧墨渊一眼,觉得这其中的事情并不简单,便放缓了声音问道:“大娘你这一说,我方才就纳闷,你的儿子和儿媳可是都在上京城里做活?”
“他们啊,他们……”
王大娘控制不住抽泣起来,嘴唇哆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君凝赶紧上前,抚着王大娘的背,“王大娘,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缓了好一会儿,王大娘才终于抬起头来,睁着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们都没了,小豆子四岁那年,就是三年前,他们就都没了。”
“……”君凝抿了抿唇,“王大娘,还请节哀。”
“节哀,都说节哀,可他们……他们是被人害死的啊。”王大娘捂住了小豆子的耳朵,咬牙启齿的说着,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悲痛和绝望。
“王大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可否跟我们说说?”
萧墨渊问完,又觉得这样问有些突兀,便补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些年行走江湖,见过不少的冤枉事儿,若你们的儿子和儿媳当真有什么冤屈,或许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呢?”
“你们?你们不会是贾员外派来的吧。”
王大娘警惕的盯着两个人。
君凝笑道自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上面正刻着一个君字。
不过王大娘不识字,君凝便道:“大娘,你实在是误会了,你说的什么贾员外我们听都没听过,你看看这令牌,这是我派的标志。”
王大娘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见君凝和萧墨渊一脸正气,不像是什么坏人,犹豫了片刻,才像是豁出去一般,叹道:“罢了罢了,我都快入土的人了,就算被贾员外杀死,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