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国。
临州城外密林,火光冲天。
猎犬张开獠牙,嘴角不停向下流着涎水,借着火光在山石穿梭。
忽然,它们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挣脱了铁链,一路狂奔。
为首的黑衣人欣喜若狂,以一种十分陌生的语言道:“快跟上!”
黑衣人瞬时收起手中的刀,跟在猎犬身后奔袭在林间。
“今天谁能抓住活的萧墨渊,便可入祭司殿随侍!”
只一句话,黑衣人便如同打了鸡血一样,骤然变得异常兴奋。
弯月挂在天边,泛着极微弱的光,云层缭绕,依稀透着寒意。
与此同时,林间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内。
江煊倚靠着洞璧,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双腿伸开,左手手臂渗出鲜血,染透了栗色衣衫的半边袖子。
赫连卿用干草堵住了洞口,折身到江煊身边蹲下,拧眉听着他略带痛苦隐忍的声音,又不敢随意抬手触碰。
“你受伤了?”
“没事儿,死不了。”
江煊咬牙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火折子吹亮,赫连卿这才看清楚江煊右手大臂上正插着一只袖箭,那袖箭精细,却几乎贯穿了江煊的手臂,此刻那条手臂正一滴一滴的向下滴血。
赫连卿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也染上了几分烦躁。
“你非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少废话,小爷来都来了!
“你赶紧的,趁着现在追兵还没追过来,把箭给小爷拔了!”
赫连卿:“……”
没办法,赫连卿只能单膝跪在地上,挥刀割开江煊手臂上的布料,借着火光,终于看到他胳膊上略显狰狞的箭伤,那处正汩汩的往外渗血。
赫连卿抬手斩断了袖箭的箭头,抬首道:“你忍着点儿。”
“这点儿疼小爷还能……嗷唔!”
“你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江煊倒吸了一口凉气,赫连卿拔的猝不及防,这酸爽,差点儿给他疼晕过去。
“忍着点儿,这就帮你包扎。”
赫连卿扔了袖箭,转头从腰间取出一瓶药来,一手捏着江煊的手臂,食指点着平身,往伤口上撒药。
江煊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被他咬出了血,脖上的青筋因为疼痛,根根暴起。
“唔!”
“看你下次还来不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赫连卿嘴上不饶人,却口嫌体正直的撕了块布条,捏着江煊的下巴,把布条塞到了他嘴里,美其名曰:“怕你咬舌自尽。”
江煊:“……”要不是现在正被追杀,他真想一口咬死他。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大发慈悲来帮他,这人嘴上竟然还这么恶毒。
“好了。”
赫连卿抹了把头上的汗,从没感觉包扎个伤口要这么劳心费神。
他已在洞口洒了药粉,即便猎犬到了这儿,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他们。
杀手们暂时找不到这里。
“你为什么不跟着江家和文璟他们走大路,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江煊托着受伤的手臂往后一靠,后脑勺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要是非找原因……小爷想看看你被追杀仓皇逃窜的样子算不算?”
“没个正经。”
赫连卿冷哼一声,扭头不说话了。
他就多余问他。
“唉。”江煊长长咽了一口气,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陛下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
江煊点头,补道:“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风。”
“说得你多了解我似的。”
“行吧,小爷虽然才认识你没多久,但你这么精明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甚至一不小心就把命丢了的事情。”
赫连卿张了张嘴,没反驳。
的确,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若是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这样做。
“人都是会变的。”顿了顿,赫连卿瞥了江煊一眼,顺嘴道:“除了你这个傻子。”
“赫,连,卿,别逼我打你。”
江煊实在受不了他那张恶毒的嘴巴,他真是遭了雷了,想不开来这儿。
这是江煊几日以来第八百次后悔。
“萧墨渊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如今我这么做,算是还了他的情。”
赫连卿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胡乱画着,整个人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和永初帝做了一个约定,他穿着萧墨渊的衣裳悄悄离京,若天漓人和太子发现萧墨渊没死,就会循着踪迹来追他,若是侥幸,没被发现,倒万事大吉。
显然,如今并非万事大吉,天漓人还是发现萧墨渊假死离京的之事,派人来追了。
“没想到你这人有时候还挺讲道义。”
江煊憋了半晌,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赫连卿却并未搭话,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这个原因,他也是有私心的。
若这一次他侥幸逃脱,到了江南,萧墨渊知道了他替他挡下追杀一事,于情于理,定也会在心中记下此事。
西陵易主,单凭他一己之力,想要一路打回西陵王都,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若有萧墨渊的帮助,收复西陵,便能变得容易些。
为了西陵,即便豁出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喂!你这个时候发呆是不是不太好啊,山上可都是追兵啊。”
赫连卿回神,看了眼江煊肩膀上的伤口,提步便要往外走。
“喂喂喂!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把人引开,你自己看好了时机,跑的越远越好。”
“等等!”
江煊一个激动站起身,动作间扯到了受伤的右臂,疼得他一哆嗦。
“嘶!”
“你干什么?!还没疼够?”
赫连卿快步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坐下,眉宇间写尽了郁闷二字。
“赫连卿,你特么疯了吧!外面至少有六十个杀手,这还不算上那十几头猎犬,你现在出去,根本就是在送死。”
“……总比咱俩都死在这里好。”
“你他妈的……行了行了,少在这儿煽情,小爷我既然来了,就保你我都死不了。”
“你有办法?”赫连卿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倒不是他不相信江煊,实在是,如今这人都受伤了,想要打架都费劲儿,他还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