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变幻莫测。
昨天京城戒严了一日,官府出了告示,说是城中混进了建奴的奸细,要挨家挨户搜查。然而非常奇怪,禁军重点搜查的地方一直是西郊,对其他地方基本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柔和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一束光照在大地上,整座城都被照亮。
除了刑部大狱,阴暗密闭的刑讯室里面没有半点阳光,一炉红彤彤的炭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狰狞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这就像是鲜血和粪便掺杂在了一起,这种味道说不上来的难闻。
许多犯人在受刑的时候,会大小便失禁,再加上会受伤,血水和粪便混在一起,而狱卒又常常清理不干净地面,久而久之,整间刑房里都弥漫着这股怪味。
一些新来的犯人,常常刚一进门,就会被刑房里面阴森恐怖的氛围吓到,大部分都还没等用刑,就会先招供。
不过进了大牢,可不是只要招了供就能不挨打,狱卒为了查明犯人的供词有没有遗漏之处,即使是招了供,也免不了一顿毒打。
“噼啪!噼啪……”鞭子在空中甩得清脆,打在人身上又发出闷响。一个汉子紧咬着牙,始终一声不吭。
见汉子不愿招供,狱卒从炭火里取出烧红的烙铁,烙在男人的胸口上,霎时间男人身上的皮肉被烫的“呲呲”作响,房间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烤肉烧焦的味道,男人已经疼得快要晕死过去,但仍旧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此刻,刑房外面,一个年轻人隔着铁窗,查看着刑房里面的情景,见这汉子始终一言不发,年轻人来了兴趣:“把牢房打开,本官要亲自审一审这个人。”
“是!”狱卒麻利的开启牢房大门,男人走进了刑房。
此时,被挂在刑架上的汉子已经奄奄一息,在见到年轻人时,他只是看了一眼,而后就将头低了下去。
“说吧!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年轻人托起男人的下巴,语气漠然的质问道。
“呸!”汉子居然朝着年轻人吐了一脸口水。
身后的狱卒见状,顿时抡起鞭子准备打。谁知竟然被年轻人拦了下来。
只见年轻人优雅地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了脸上的口水。
接着,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狱卒吩咐:“去,把人带进来。”
“遵命!”
狱卒应了一声,没一会儿,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开启,然后就见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三个孩子进入到了刑房。
刑架上挂着的那个汉子一看到这女人以及那三个孩子,顿时变了脸色。
而那女人看着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的汉子,顿时大哭着扑上去。
狱卒粗暴的将女人和汉子拉开,几个孩子见父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年轻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哭泣的女人孩子,他仿佛很享受这种感觉。只见他蹲下身,温柔的抚摸着其中一个男孩的头:“孩子,告诉叔叔,今年几岁了呀?”
小男孩颤抖的回答道:“八岁!”
“哦!”年轻人点点头,又把目光看向身后的一个女孩:“你呢?”
女孩只顾嚎啕大哭,并不回答年轻人的问题。
年轻人也不生气,他又把目光看向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女孩,问出同样的问题。
谁知这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小女孩儿,居然回答了年轻人的问题:“五岁!”
“才五岁呀!”
年轻人发出一个惊讶的声音。接着他抱起那个小女孩来到那汉子面前,温柔的问道:“告诉叔叔,你认识这个人吗?”
小女孩看着父亲,而那汉子则是冲着小女孩轻轻摇头,但小女孩显然没领会父亲的意思,竟然点了点头。
在那小女孩点头的一刹那,汉子明显露出了一个绝望的眼神。
这一切都被年轻人尽收眼底,年轻人轻轻放下小女孩,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块方糖递给小女孩。
这种糖果,是郭绍做出来的,据说郭绍筹建新军的时候,在新军一日三餐的伙食标准里面,特意加上了方糖25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给士兵吃糖,但新军坚决执行了这个命令,在郭绍的过问下,兵部制造出了一种坚实的糖果。
这种糖果是将水果和糖混合以后放在锅中熬煮,而后在晾干前用模具压成方块,最后使用油纸包装。这种方糖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广大丘八的喜爱。
许多新军的丘八舍不得吃这种专供的糖果,偷偷将糖果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品尝。兵部一些贪官,也会悄悄的将库存的方糖拿到民间去倒卖,以此牟取暴利。而所有吃过这种糖块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是赞不绝口。
因此在年轻人给了小女孩一块方糖后,小女孩儿立马就不哭了。
年轻人站起身,看向身后刑架上的汉子:“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汉子看着面前的妻女,用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回答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大金国镶黄旗下的一名旗人。”
“看不出来你是旗人!”年轻人没想到,一个从关外来的八旗子弟,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北京话。
年轻人接着问道:“你的姓名,职务!”
汉子这次不说话了。
年轻人又问了一遍:“请告诉我你的姓名以及职务!”
汉子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年轻人笑出了声,但他这一笑,在那汉子眼里就如同恶魔一样。
“你干什么?”汉子发出一个惊恐的声音。
只见此时年轻人居然抽出了一把刀架在了那个妇人的脖子上。
“我最后问一遍,你的姓名,职务。如果你依旧拒不回答,我将不再保证你夫人的生命安全。”
那汉子听到这话,立即咆哮道:“她不是我的夫人,你快放了她!”
这一声咆哮牵动了男人的伤口,让他吐了口血出来。其中一些血溅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脸上。
年轻人好像很享受鲜血,他用手指点了些脸上的血,然后凑到鼻子上闻了闻,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
接着在众人的惊愕间,年轻人一刀斩下,那妇人的头颅立即滚到了汉子眼前。
汉子见到这一幕,顿时崩溃:“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年轻人用手帕擦干了刀上的血迹,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是说了这个女人并不是你的夫人?那我杀了她,你也不应该心疼啊!”
“混蛋,禽兽!杂种!”
汉子不断辱骂着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无视汉子的辱骂,径直走向那个哭泣的女孩,接着蹲下身子抚摸她的额头。
年轻人轻声安慰着小女孩,然后突然看向汉子,冷酷地开口:“既然你不肯说,那这女孩……”他边说边举起手上的刀。
“不!不要!我说!”汉子的心理防线终于被突破,“我叫鳌拜,是镶黄旗副都统。”
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站起身,下令道:“把他带下去,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更多情报!”
狱卒们应声而上,拖着鳌拜离开了刑房。
年轻人转身看着那三个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等鳌拜把自己知道的吐干净了,你们就把这三个孩子送去和他们的母亲团聚吧!年轻人轻吩咐道。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了身后一片哭声。
总理府。
郭绍听完了年轻人的汇报后感到不可思议。
“你是说你们抓住的那个人是鳌拜?”
年轻人回答道:“是的总理,他是镶黄旗下的一名副都统。”
“我的天!鳌拜居然会到京城来做间谍。”郭绍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任何一个知道历史的人,恐怕都不会对鳌拜陌生,这哥们可是在康熙初年担任过首辅大臣的。
他为满清立下的战功,简直是数不胜数。
郭绍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鳌拜会跑到京城来做卧底?会不会是重名了?
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打消了,女真人的名字都很复杂,不像汉人那样容易重名。更不必说这个人还是镶黄旗的副都统,这要是都能重名,那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他还招认了什么?”郭绍关心着鳌拜究竟能吐出多少东西?
鳌拜虽说在这个时期名声还不显,但皇太极既然肯将他放在京城做卧底,那必然是充分相信他的,这样的人绝对知道很多机密。郭绍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些秘密。
年轻人道:“按照他的供述,他从天启五年就奉命在京师潜伏,任务是探听京师的各种军事机密,以及策反京中的官员。”
郭绍心中陡然一惊:“他还策反了我大明的官员?”
年轻人道:“是的,而且策反了不少。”
郭绍沉声问道:“都有哪些人?”
年轻人从袖子中掏出一份名单,郭绍接过去看了看,大部分都是些四五品,二三品的人很少。
见此,郭绍大松了一口气,幸亏鳌拜暴露的早,不然天知道他还能策反多少人。万一他是把哪个一二品大员策反了,那还得了?
年轻人继续补充道:“都督,鳌拜还供述,袁崇焕袁都督遇害,也是他从中推波助澜。他提前收买了宫中的两个太监,将一封信带回皇宫,让陛下生疑,最后终于害死了都督。另外,还有……”
年轻人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郭绍看着他严厉的说道:“说下去!”
“是!”年轻人继续说道:“还有您被陷害私通皇太极,这件事情也是他勾结了陈演他们做的。鳌拜事先贿赂了陈演三千两黄金,对方拿了钱之后,才开始勾结魏藻德他们构陷您。”
“什么?”郭绍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他本以为自己当初被陷害,是这些奸臣看他不爽,故意联合起来整他。但他没想到陈演那群人为了扳倒他,居然跟后金联合。
此时,郭绍满腔怒火,他一拳砸在桌上,愤怒的说道:“鳌拜还说了什么?”
年轻人摇头道:“别的就没有了……”
忽然,年轻人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他说建奴那边,好像要有一场大的军事行动,但目标尚不明确。”
“皇太极要有军事行动?”郭绍吃了一惊。
要说皇太极对郭绍进京无动于衷,那才是咄咄怪事。但这个目标尚不明确,就很有意思了。
皇太极身边能攻打的目标,无非只有蒙古、吴三桂、朝鲜,当然还有郭绍。
蒙古那边,敢于反抗皇太极的只剩一个林丹汗,而林丹汗已经被皇太极打得屁滚尿流,听说人已经跑到青海了。短时间内估计皇太极不会再继续追杀他。
想起林丹汗,郭绍心里倒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林丹汗是黄金家族,在蒙古诸部都是很有威望,此刻对方已经穷途末路,自己要是能让他归降,那么无疑是个很大的阻力。
得到林丹汗的帮助,郭绍就能策动蒙古诸部反抗皇太极,如果再能说服朝鲜,大明就能对后金形成夹击之势。
不过郭绍记得,林丹汗会在今年的夏天死去,也就是说他没几个月活头了。拉拢他的时间得抓紧,不然等他死了,他的那些部众子民极有可能会归顺皇太极。
想着,郭绍打算提笔给林丹汗写信劝降,但这时他又想起了皇太极的军事行动。
既然皇太极不是针对林丹汗,那剩下的三个目标里,朝鲜去年刚被他胖揍过,皇太极没理由再去打。也就是说他接下来进攻的矛头,不是吴三桂就是郭绍自己!
进攻吴三桂没有任何阻碍,皇太极可以放开手脚,打郭绍的话,皇太极只能绕开山海关从古北口那边进京,这条路很危险。
不过,皇太极这个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很难说他会不会绕过山海关直接来打郭绍。
如果他真的兵行险招,那么得提前做好防备,不然会被皇太极打一个措手不及。
“你提供的这些情报很有价值,小伙子,你立功了!”郭绍满脸欣赏的拍的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说道。
年轻人十分谦虚:“都是总理提点有方。属下不敢贪功。”
郭绍闻言更加欣赏:“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现年几岁,是何官职?”
周亮工拱手道:“回总理大人的话,属下周亮工,现年22岁,现任刑部六品主事。”
周亮工?郭绍觉得这名字有点熟,他想起来了,这小子是顺治年间有名的一个酷吏。
也难怪,鳌拜那种狠人的嘴都能被他撬开,原来这哥们也是个人物。
酷吏,一向是为人所不齿的,但这些人要利用好了,也是能发挥大作用的。
“亮工,从现在起你就是刑部郎中,正五品。”
周亮工闻言,激动的一拜:“臣谢总理大人提携!”
郭绍将他的品级从正六品调到了正五品,看似就只升了两级。然而就是这两级,是许多人要花一辈子去熬的。
在大明正五品以下的统统都叫低级官员,正五品及以上才算是中级官员,成为了中级官员之后,接下来只要不犯错,通常两三年就能往上爬一级,最多二三十年,就有机会成为二三品的大员。
但大部分人,一辈子到死也就混个从五品,郭绍一次将周亮工扶上正五品,算是一种很大的提携了。
别忘了,周亮工今年才22岁,今后前途无量!
“对了,总理大人!”兴奋之余,周亮工又忙问:“那个鳌拜怎么处理?”
鳌拜好歹是副都统,这个官也不算小了,怎么处置自然是要请示一下领导的。而且看郭绍刚才的样子,他似乎还认识这个鳌拜呢!
“嘴里有用的东西吐干净了之后。把人养起来吧,留着它以后或许有大用处!”
郭绍并不想就这样杀了鳌拜,他总感觉留着这个人,以后也许能帮上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