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无垠,武夫滔滔;匪安匪游,蛾贼来求。
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蛾贼来铺。
军帐之中,皇甫嵩跪坐在案前,两手支在身前。
案上,一柄剑鞘上满是斑驳痕迹的宝剑横着。
在剑的旁边,一份由洛阳发出的天子手书平整的展开。
皇甫嵩半合着双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已经老了,在战场上征战的时间越来越少。
可这大汉社稷却是危如累卵,内忧外患,外有贼寇四起,内有宦官酿祸。
所以这一战,皇甫嵩要的,绝不是打败蛾贼这么简单。
他要的是大破蛾贼,让蛾贼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让胆敢觊觎大汉江山宵小之辈再也不敢直视,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
这才是他身为大汉军将,该做之事。
“噌!”
皇甫嵩睁开眼睛,拔出宝剑,一道森寒的亮光映照着他的双眼,凛冽如冰。
“将军!”
一名亲卫走到帐前半跪在地上。
“前斥来报!”
“让他进来。”皇甫嵩的声音平缓,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诺!”
亲卫低头抱拳退了出去。
阎忠早就定下计策,利用蛾贼粮草不足的弱点,将其围困在广宗城。
算算时日,蛾贼的粮草也应该吃完了,唯一的选择,便是出城突围。
只是,这样做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很快,一名身披轻装甲胄的斥候走进军帐。
“拜见将军!”斥候抱拳行礼。
“蛾贼可是有所动作了?”皇甫嵩没有去看斥候,而是目光紧紧盯着书信上的内容。
‘朕深知卿之才略兼备,忠诚可嘉,故将此平乱重任尽托于卿。
蛾贼肆虐,然朕深信卿之能,必能一举靖难,复大汉之清宁。
朕静盼佳音,愿早复太平之治。
卿身安危,朕心所系,唯愿卿平安而归。’
刘宏的态度,让皇甫嵩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将士出征在外,能得君王如此信任,又怎能不让人激动。
斥候走上前,躬身跪在案前:“两日前,广宗城内蛾贼今日又派出数骑出城。
不过皆被我军所截,从这些人身上搜出书信特来送与将军。”
说罢,斥候从胸口掏出一块黄布递了过去。
皇甫嵩抬手接过,缓缓将其展开。
‘三日后突围’以及‘望兄长出兵接应’几个字很快吸引他的目光,皇甫嵩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
“呵呵,看来蛾贼已是支撑不住,想要逃走了。
这信既然是两日前发出的,那么他们便是今日出城。”
说着,皇甫嵩起身走到左侧挂着的兽皮舆图前面。
这上面简略绘出了冀州境内的地形,甚至河流山川。
他看着舆图斟酌了一会,用手指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地点。
这几处皆是前往下曲阳的必经之路,也是要道。
然后看着斥候嘱咐:“告诉把守的将军,蛾贼若是经过,绝不能让一个人逃出去!”
“诺!”斥候将地形记在心中,躬身退下。
待又沉默了一会儿,皇甫嵩朝着帐外喝道:“击鼓,召集诸将议事!”
片刻之后,阎忠、曹操、王安、郭典等将校分左右站立,等候决战的命令。
皇甫嵩抬眼看向众人,帐内诸将也将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诸君,城中蛾贼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我等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此言一出,帐内不少青年将军,如孙坚、曹操等人皆是眼睛一亮,脸上满是期待神情。
尤其是孙坚,他等待已久,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
为了在这场暴乱中脱颖而出,他在家乡招募了数千江东子弟,只为日后能够荣归故里。
不过阎忠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是抚须不语,似乎在思考别的什么,意味深长的看着主位。
“本将以令这几处的守将严守,而汝等的任务,便是在蛾贼溃败之后,将其驱赶至这里!”
皇甫嵩站起身,指着舆图上广宗城南一处河流的位置。
众人朝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但见上面写着两个字——漳河!
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也有人反应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阎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显然有些诧异这样的决策。
皇甫嵩没有继续往下说,轻一挥手,数名士卒抱着酒坛与大碗进帐。
“哗!”
清澈甘冽的酒水倒入碗中,溅洒出几滴晶莹,空气中飘满醇香。
皇甫嵩端起酒碗,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洛阳的方向。
“此战得胜,汝等功绩自当名垂青史,功成名就。
为大汉万年,誓破贼军,以报陛下!”
“为大汉万年,誓破贼军!”
磅礴热血的声音充斥在帐内,诸将纷纷举碗,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狠狠的将碗砸在地上。
“出发!”
下达军令之后,皇甫嵩率先从大帐走出,雄浑激昂的战鼓声在大营周边响起,赤色大军如烈火般汹涌。
数万汉军拔寨起营,缓步向着广宗而行。
冀北无垠,武夫滔滔;匪安匪游,蛾贼来求。
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蛾贼来铺。
于此同时,广宗城内,也已经在做最后的誓师。
张梁不是不知道汉军在城外有所准备,而且是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黄巾现在的处境就如瓮中之鳖,不拼这一把,就只能等死了。
唯一的生路,便是一鼓作气冲破汉军防线,与在下曲阳的张宝会合。
这样做会死很多人,可是现实并没有给他第二个选择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步朝着城内最高处的城楼走去。
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之重,面色也随之变得凝重。
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
城下,黄巾的所有军民聚集在一起,抬头看着高处,看着他们的人公将军。
那是他们在这个吃人的黑暗世道,唯一的光芒。
张梁望着下方一张张瘦弱的面孔,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他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但他别无选择。
“我等哪个生来就是贼寇,无非是奸臣当道,天子昏庸。
朝廷横征暴敛,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
天灾大旱,民不聊生,不见赈灾之粮,税赋却益日沉重。
我等不过是想求一条生路,不得不反。
可这大汉的天下如此之大,却无我等容身之所。
官兵呼我等为蛾贼,欲杀我等换取富贵。
前无活路,后无归途。
既然苍天不仁,我等便要建立一个黄天盛世。
除暴安民,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张梁仰头怒视着天上,脸上带笑:“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话音未落,城下无数军民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声,狂热的回应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宁也在人群之中,与这群人站在一起,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
她知道,历史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这场悲剧,已经无法阻止……
‘爹爹,若你在天有灵,求你保佑他们,至少让他们能够活下去。’
张梁转过身,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指着城门大喝:“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