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颜良身前的帅案之上,摆着一个木匣子,颜良面色阴沉,目光冷如寒冰,一言不发。
下面的一众将校俱是看着已是怒到极点的颜良,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帐内静得似乎能听到飞虫翅膀的扇动声。
“兄弟!”颜良看着匣子里文丑的人头,咬了咬牙,“为兄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他猛的站起身,身上内息狂暴翻涌,吹鼓的衣袍呼呼作响,大喝一声:
“传吾将令,立即出寨,直奔妖女大营,抢回吾弟尸首,本将要亲自斩杀妖女,报仇雪恨!”
“将……将军。”皇甫嵩安插过来的副将战战兢兢上前抱拳劝谏,“您之前不是说,无论贼军如何挑衅,都只能忍,不能出寨迎敌吗?”
“砰!”
但见颜良跨步闪身上前,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一拳对着副将轰出,力大势沉!
副将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脖子一痛,浓稠的东西从喉咙里流了出来,低着头,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直直得倒在了地上。
他被当场打死了。
周围的将校们皆是一愣,然后有些惧怕的看着颜良,脑中想要一起劝谏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颜良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忠心于皇甫嵩,而不是他。
因此,刚刚那一拳,不过是立威而已。
“在有怯敌者,形同此人!”颜良侧过头,一股无形的威势仿佛压在众人的头顶,吓得他们大气不敢出。
“出兵!!!”
“谨尊将军将令!”
众将校齐齐抱拳。
“踏踏踏!”
黄巾的大寨前,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与踏步声,汉军来了!
早在之前,张宁手下的探子便已经打探到了汉军的动向。
因此,汉军还未来时,黄巾军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此时的寨楼之上,张宁一手执羽扇,在背嵬军的护卫下看着下面的场景,突地噗嗤笑了。
“军师还真是妙策,一个人平时就算在冷静,可当挚友亲朋受到伤害,也会承受不住的。”
“是啊。”白雀轻轻点了点头,“除非这世上,在出一个像高祖刘邦那样的狠人,为了大业能够舍弃一切。”
“刘邦么……”张宁叹了口气,心思有些复杂,这家伙为了自己活命,为了马车能跑快点,就把自己儿女从车上踹下去。
帝王无情,或许说的就是这个吧?
所以刘邦能当皇帝,而项羽不能。
就像这个时代的刘备曹操,抛妻弃子只为自己活命。
比他们更注重家庭,听从妻子建议的吕布最终落得殒命白门楼的下场。
难道自己以后也会走上这条路吗?
纵观历史上的功业,都是靠累累尸骨填埋的,有些是敌人,有些是自己人……
张宁一时觉得脑中有些发胀,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深渊,心有余悸之下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妖女,还我兄弟命来!”
营寨下一声厉喝,紧接着一道风声传来,颜良弯弓搭箭,箭矢应声而出,指向寨楼。
背嵬军士卒一直盯着下面的一举一动,颜良刚刚有所动作,几只铁盾就护在张宁的身前。
“砰!”
一声巨响,箭矢撞在铁盾上,一名背嵬军士卒身子微微向后倾斜了一下,足以说明刚才射过来的箭力道多大。
不过早在广宗面对孙坚吃过一次亏后,张宁便不会第二次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一箭未中,颜良气得咬牙切齿,气冲丹田,朝寨楼上大吼道:
“妖女,有种的出营与本将决一死战!”
“本姑娘本来就没种,你上来打我啊,笨蛋!”
张宁两只手举起握拳,然后竖起两根中指,做了一个嘲讽的表情。
她心里明白,颜良是看自己营寨易守难攻,这次想要激自己出来。
可是在后世曾经高强度冲浪的张宁,见识过各种素质的网民,心态早就如铁石一般坚硬,根本就不上当。
若是放在她那个年代,颜良的嘴上功夫还差的远呢,连防都破不了。
“将军,她这是什么意思?”副将看着张宁的动作,微微皱起了眉头。
“本将也不明白。”颜良瞥了一眼,胸中怒气更甚,“可是我看见她的手势,心里很不爽!”
“颜将军,看过来看过来!”
这时,寨楼上又传出几声迫不及待的声音,张宁朝下面招了招手。
颜良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中年文士被推搡到了楼上。
看着依稀还有人样的面容,他惊讶出声:“卢……卢尚书?”
卢植呼吸着微弱的气息,看着营寨下的颜良,喉头滚了滚,却发不出声音。
自从被俘虏后,每日只被允许吃一顿饭,半个饼。
这还是因为张宁要留下他的命,日后还有用。
不然凭借在钜鹿等地的累累血债,早把这老儿分尸了。
“颜将军,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带走卢尚书或者文丑的尸身,不过只能二选一,不能全都要哦。”
张宁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加上本就好看白皙的面容,显得清纯可爱,像是在与久未见面的朋友交谈一样。
不过她的眼中,却隐隐透着一股狡黠,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觉得十分渗人。
这个问题不管怎么选,颜良都会失去军心,以及自己的名声。
当然,如果他头铁强攻,也不是不可以,这也正是张宁所期待的。
“哼,妖女安敢辱我大汉将士,全军随本将杀过去!”
颜良舞起长枪,直指张宁,策动胯下黑马一跃而出,手中长枪如旋风狂扫,将横在前面的鹿角击飞。
身后的汉军士卒紧紧跟随,开始大举进攻,营寨上的黄巾士卒们也开始反击,
一时间,血腥味弥漫,营寨下断肢残臂无数。
虽然见识过广宗下曲阳那般的地狱,可每一次亲临战场,张宁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悸动。
每前进一步,都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
可她却没有办法停下来,不以杀止杀,日后死的人会更多。
颜良确实勇不可当,但见颜良所过之处,黄巾军士卒纷纷前翻后仰,血雾飘散。
“哈哈哈哈!娘们的兵也是娘们!”
颜良狂笑着将一名想要逃跑的黄巾士卒一枪洞穿胸口,又驱马踢翻两名士卒。
不过就在他沉浸在厮杀的快感中,一杆银枪冷然刺来。
颜良一惊,连忙收枪横挡,待看清来人面容时,面色一沉。
“张儁乂!”
“颜将军,久违了!”
张合不由分说,银枪挥舞刺穿了一名向他杀来的汉军将校的咽喉。
“汝投降妖女,枉为大汉将士,若是束手就擒,吾还能给你一个痛快!”颜良说话间长枪探出,回敬了刚才的那一枪。
“这等奸忠不分的朝廷,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颜将军与我一同落草,我为你在圣女面前美言几句如何?”
张合大笑着举枪相迎,二人战做一团,虽然处于下风,一时间倒也分不出胜负。
寨楼上,看着双方大战,张宁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当代韩信’,只要肯拼死一战,就算对面是张飞,也不能奈何。”
白雀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出言道:“圣女,算算时间,徐晃与韩当,应是已经攻破了颜良的大寨了。”
“嗯,今日战后,让全军换上汉军甲胄,突袭皇甫嵩大营。”
张宁这时候已经在思考下一场战争了,作为一军统帅,这是她自然而然学会的战略谋划。
着眼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那是普通将领才考虑的事情。
白雀听后显然也稍微错愕了一秒钟,接着颇为钦佩的对着张宁恭敬的一拱手:“诺!”
两股不同气息的碰撞在战阵之中,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感受到长枪之上的巨力,张合咬牙,死死顶住颜良的进攻,对方的长枪仿佛盘旋着一股无形的气旋。
同一时间,他身上的气息也开始迸发,完完全全的倾泻出来。
“喝!”
又是几声重击,空气中发出击鼓气流爆破声。
两人策马旋转,同时扭身刺向对方,随后各自退到两旁。
张合虎口因为受到巨力崩裂,鲜血顺着银枪的枪尖缓缓滴落,战马喘着粗重的气息。
颜良面色潮红,大口一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笑一声。
“哼,想要胜过本将,你在练上几年吧!”
“咳!”
张合突然咳嗽了一下,口中溢出鲜血,在体内激荡游走的内息让他浑身上下都阵阵刺痛。
可是他却不能退,这是张宁交给他的任务,也是决定日后他在黄巾军中地位的一战。
只要在拖一会儿就行了……
“看来你已经不行了,我送你上路!”颜良平复了一下气息,准备继续攻击。
“行不行,你来便知!”
张合挺直了身子,钢牙紧咬,双手握住银枪准备接战。
恰在此时,汉军后方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大营被贼子偷袭了!”
颜良闻言急忙扭身回头,发现自己的营磐上空,已经汇聚了一层漆黑的狼烟,隐约间,似乎还有忽高忽低的喊杀声。
“不好,中计了!”颜良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明白了张宁的意图,连忙指挥大军后撤。
“他好像还不算笨,不过现在已经晚了。”张宁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似乎在为其惋惜。
“圣女,那他怎么办?”白雀指了指一旁被绑得像粽子的卢植。
张宁随意的瞥了一眼,挥了挥手:“没用了,杀了吧,还能省点粮食。”
“诺!”白雀拱手,然后侧身对两名士卒下令:“拉下去!”
“噗!”
一声血肉分离的声音传来,卢植的头颅从高楼缓缓顺着阶梯滚下,仿佛一个皮球。
大汉的尚书,就这么被杀了。
无论生前多么富贵,地位多么高,有多少世家弟子,此时在黄巾众人的眼中,亦不过与野草一般无二。
夕阳西下,一支黄巾部队向着大营缓缓行进而来,他们浑身浴血,满载而归。
颜良的首级被装在漆盘里,呈现到张宁的面前。
虽然张宁见了太多的死人,但颜良脸上残留的恐惧和不甘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五味杂陈。
这表情,与那些冤死的百姓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曾经是做下这些事的罪魁祸首。
颜良一死,皇甫嵩手下就少了一员大将,军力也少了许多。
在河北这地界上,黄巾军的优势再也无人可以抵挡,只要消灭了皇甫嵩,就可以控制整个黄河北岸,与大汉分庭抗礼。
然后只要在等上一段时间,刘宏一死,董卓入京,谁还会管她张宁在河北做什么?
那些个“大汉忠臣”们,眼中只装得下那尊龙座。
胜利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轻松,让以前一直在刀尖上跳舞的张宁多少有些激动。
“此番斩颜良,对亏诸位将军武勇,军师妙算,还望诸位再接再厉,助宁克成大业,开拓黄天之世。”
张宁言罢,命人向众将送上早就准备好的赏赐,毕竟革命不是靠的空口说白话,也得要真材实料来稳固人心。
得了奖赏,众人皆是面色欣喜的收下,并对张宁表示感谢。
反倒是徐晃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被张宁的仁义所折服的,因此推辞道:“圣女所赐过于丰厚,晃微末之功,安敢受此大礼。”
还有不爱钱的?
张宁有些好奇起来,突然又想起历史上徐晃的事迹。
这人确实是良将,一生俭朴,对自己约束很严,病死前还特别嘱咐叫埋葬他时敛以时服。
而且每战有功,但很少邀功请赏,所以在曹操的军队中流传着一句话“不得晌,属徐晃。”
这种忠厚的品质在后世几乎难觅,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典范。
不过张宁奖赏也不光是表彰功绩,更有别的深意。
她郑重其事的规劝道:“公明何必推辞,我黄巾义军替天行道,严禁劫掠民财。
可若不论功行赏,将士们又如何遵守军纪?进而军心尽失。
公明收下赏赐,是为我义军替天行道而收,严明军纪而收,维护军心而收。”
张宁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漂亮,不收就是给替天行道的路上添堵。
徐晃听了自然也无法在做推辞,更不敢不收,军队不劫掠,也不是口头上说说,必须得有别的地方填补才行。
一旁的白雀和司马懿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张宁。
白雀的眼中带着赞赏,更有几分敬畏,像是在瞻仰一位君主。
而司马懿的眼中更多的是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张宁并不在意这些人如何看待她,不过收拢人心方面,一个大方的主上,至少比一个小气的主上得人心的多。
至少在后世的时候,她也见识过因为老板太过小气,公司差点倒闭的事。
论功行赏之后,张宁一面派人休整,一面自己亲自出营,前往伤兵营中安抚军心。
“儁乂将军,伤势如何了?”
张合躺在床榻上,与颜良一战,消耗了他不少的气力。
突然听到女声,他连忙就要坐起,却又被一只小手轻轻按住。
“儁乂将军受了伤,该是好好休息才是,这些繁文俗礼,伤好了再说。”
张宁面上微微有些歉意,事实上,她让张合去挡颜良,也是想测试一下对方会不会为了自己拼命。
如果像历史上那般只为自己的性命着想,她倒是有些不太敢用了。
在关键战役上,将领的心不稳将是一个大隐患。
不过所幸的是,张合也不是那种只会投机取巧的人,同样是胸怀一股热血。
“多谢圣女。”张合抿了抿嘴,道了声谢。
张宁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后,轻声出言:
“今日一战,多亏儁乂将军拖住颜良,又损耗了他的气力。
徐晃与韩当两位将军在得以成功偷营,袭杀颜良,从今日起,儁乂将军便是我黄巾军中第五位大帅!”
张合突然瞪大了眼睛,明显是愣了一下。
第五位大帅?
这说明,自己已经成为了圣女的嫡系将领,未来日后的地位将不可估量。
想他在汉军中九死一生,立下无数战功,却只是当一个小小的司马。
不想张宁竟然如此看重自己。
张合突然觉得有些荒诞,偌大一个大汉朝廷,气度竟然还不如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娃。
可笑,真是可笑。
自己真是枉活了二十多载。
“好了,儁乂将军好好歇息,宁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山寨,望将军养好伤,日后共图大业。”
张宁起身,双手轻轻抱拳,然后侧身离开营帐,去看望其他的伤兵。
数日后,黄巾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韩当带领,护送张合等受伤的将士回山。
另一路张宁亲自统军,换上了颜良麾下的汉军甲胄,由徐晃穿上颜良的盔甲,进发中山国,救援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