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述归府下轿,走进书房时,严梁已经在此地等他了。
他显然已经从先行回来的护卫口中得知了经过。等严述进了屋,便问道:“以父亲之见,陆家到底有没有问题?”
严述背着手在窗口站了一阵,然后才转身:“你说一个人骗人,能够骗到十几年之久吗?”
严梁被问住。
严述转身:“如果能,那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骗我?”
严梁抿唇默了默,说道:“会不会是因为,蒋氏与其母的真面目暴露之后,他怀恨在心?”
“那他又为何还要璎姐儿嫁到严家来?”
严梁再静默片刻:“璎姐儿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从这点看,他的确不像是在欺骗我们的样子。
“而如果说,为了骗我们,他宁愿亲生女儿送过来,那他的动机,应该就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了。”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动:“莫非是当年严家对陆夫人所做之事,他早已知情?”
严述目光迅速落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不可能!”
不等严梁接口,他又往下道:“就算是这样,难道我们对他不好吗?程氏死了,我们不是又赔给了他一个妻子吗?
“虽然后头被揭露出来蒋氏私生女的身份,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她可是当朝首府的义女,我们让他成为了严家半个女婿,这些年让他仕途平顺,一路青云,没遇上一点波折,难道我们严家对他做的还不够吗?”
严述摊开双手,脸上有不悦。
“倘若果真如此,那他真是个白眼狼啊!我与你祖父一生赤诚待人,为何却总是遇见这样忘恩负义之辈?”
严梁沉息:“眼下倒不必急着下定论,咱们严家也不是好糊弄的,一个人若能够把咱们骗上十几年之久,那他也称得上天赋异禀了。”
严述闻言顿了下,侧身看向门口:“去探探陆家那边现下动静如何?”
门下人回禀道:“老爷,刚才已有消息传来,陆府跟平日无异,该办事的办事,该出门的出门。
“方才家人们在整理马车,先后安排了两辆马车出门。又准备起了陆大人的轿子,据说是陆大人还要去衙门办事。另外又有两辆马车,是他们管事要用的。”
“这么多人都出府?”严述眯起了眼。
然后他看向严梁:“这下就能知道他到底是骗人还是没骗人了。
“——传令下去!把他们所有车轿都给盯牢了!尤其是陆阶!”
“是!”
严梁看着下人退去,疑惑道:“为何重点是他?旁人不能吗?”
严述提袍坐下来,拿出抽屉里的火折子,蹭一下点亮了案上的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能放心交给别人吗?”
……
四辆马车,两辆在陆阶的轿子之前出府,两辆在之后。但前后出发的时间,总共也就在两刻钟之内。
四车一轿,出发的方向也是截然不同的。
一定要说的话,陆荣乘坐的轿子,与出城拉瓜菜的护卫李平差不太多。
严家那两个人到底潜藏在何处?没有人知道。
但起先的两辆马车出门之后,门房屋里的火烛接连被风吹熄了两次。
从陆府到户部衙门要路过三条街,轿子的速度与平日相比没什么两样,到达衙门时,陆阶甚至也像往常一样目不斜视,不曾回头看一眼。
杨伯农跟他在一起,仅仅在跨门槛时,两人才有了不着痕迹的一个对视。
直到进了公事房,房门关上之后,跟在后方的护卫才闪身进来:“后头无人跟踪,大人快上车吧!”
杨伯农便迅速跟他互换了衣裳,紧闭门窗坐在了书案之后。
陆阶跟着护卫出来,在后院里上了架马车,从后门出去之后,便迅速朝程家相邻的另一条胡同而去。
苏家柳家与潭州水运牵扯不清的户部账目就在他手上,而工部能够全部对应这些账目的卷宗同样也在他手上,这两样东西一旦出现在皇帝案头,已经足够十日之内决定柳政的生死!
如此要紧的东西,严述都不惜带着人上门来杀威,陆阶当然不能交给其他人。
不是不信,而是容不得半点差错!
否则不但治不了柳家,震慑不到严家,他陆家也得步杨廷芳之后尘!
与其提心吊胆在府中期盼他人成事,陆阶宁愿亲自出马,把成败拿捏在自己手中。
马车在胡同当中一座不起眼的客栈前停下,闪入后院后他立刻吩咐护卫去接程文惠。
原本出城拉瓜菜的家丁这时也在此接应,快速引他入屋中之后,走出去候门。
屋里已经点了灯,陆阶把灯拨亮了些。
这间客栈是杨伯农以一个同乡的名义开的,多年来掩护了他无数次暗中行事。因为与程家只隔着一道胡同,这么多年来程家大小事情,陆阶也是在这里知悉的。
他跟程文惠从小就相互看不顺眼,但如果说满朝之中他最为信任之人,却当数程家。
这老程是个直肠子不假,但此番要治柳家于死地,却只能由身任御史的他出马。
留在陆家的两个护卫接连被引走之后,后来再有人出府的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到严述耳中。
所以他必须尽快见到人。
只要能够在两三刻钟内回到户部衙门,一切便已无碍。
他双眼盯着沙漏,院子里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哐啷!”
他倏然绷紧了身子,快步走到窗下,只见紧闭的院门外,有火光透过缝隙闪耀了起来!
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此的,除了严家的人不会有别人!
他们竟然如此之快?
陆阶把窗户紧闭,看向房门。这道门通向店堂,可以从前门走,再不济还有地道可以躲避。
但如此一来,他就绝不能再见程文惠了!
“把门打开!”
外面声音又响起来。他抬起脚来,照着房门走过去,紧闭的后窗却突然被推开!
“跟我走!”
一道身影闪身入内,脸上的银质面具被灯光照的闪耀无比!
他刚刚来得及看清楚一块眼熟的玉佩,随后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手腕,不由分说从后窗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