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一番详细讲述。
今日寅时三刻,天色才放亮时,隐于廊山的探马眼见氐人骑兵到达山下,于是急忙快马回报。
“可曾探得氐人有多少人马?”刘仲达忙问。
“据探马所见,此番氐人折损了部分兵马。”左丘回,“不过仍有七八百骑兵,千余马匹。”
刘仲达大惊,转头看向地图。
方选也走过去查看,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认识地图上的字。于是看了铁算盘一眼。
后者立即会意,走过去用手指着地图开始讲解。虽说他只是个账房,但对大西国的山川地理,却也十分熟悉。
通过其讲解,结合观看地图,方选很快了解目前局势。
廊山位于黄土城东侧偏南。从黄土城出发,沿乌山山脉脚下的谷地一路向东,地势会逐渐开阔,但在完全进入大平原前,地势又会突然收窄,形成一个五里宽的隘口。
在隘口南北两侧,各有一处山脉。
北侧的阳山地势险峻,连绵数百里至泾阳。南侧的廊山则地势低矮窄长,犹如一道走廊,横亘越夏两国之间,故而由此得名。
廊山东侧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再往前便是大西国与夏国时常拉锯的边境。大西国在廊山建有观察哨,可通过山路快速到达。哨内探马在看清氐人数量后,便马不停蹄回来报告了。
谷地不利骑兵行进,所以氐人在通过廊山隘口前,都会在山脚下先行修整。但即便如此,最慢到明日清晨,最快今日午夜,氐人的骑兵就会到达黄土城。
看着廊山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方选心里暗道,这个谷地好啊,天生是用来对付骑兵的地形。
整个谷地东西将近二百里,造型如同米其林宝宝,一路上要经过多个隘口,如果能在最近的隘口设下伏兵,等氐人进入后,将两头封锁,再从依据山势居高临下攻击,氐人的骑兵绝对插翅难逃。
只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既没有充裕的物资和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只能先在脑子里规划,等来日再图。
“先生,可都安排妥了?”刘仲达出言,打断了方选的思考。
方选这两天虽然都在和周虎斗法,但仍旧随时关注各方动态,于是一一回禀。
城外的工事早已准备完毕,矿场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今日采购完所需物品后,方选就会押车前往矿场,亲自指挥战斗。而黄土城的防务,按照之前所说,由刘仲达亲自负责。
“一切照计划进行。”方选说道,“少公子只需闭门死守,待我发起进攻时,再行两面夹击即可。”
刘仲达点头,又和几人交流了具体细节,最后才问道:“今日城内粮价大跌,可是杀多之计所致?”
“丁先生算无遗策,计策已成!”铁算盘急忙呈上账本,随后将整个过程详细禀报。
“好!不愧是先生,完成如此妙计!”刘仲达一拍桌案,从榻上坐起,“此番周家算是元气大伤了。”
“托少公子鸿福。”方选急忙帮众人邀功,“计划之所以成功,一则是少公子知人善用,二则是宋将军、范先生、铁先生,以及我周兄弟,几人尽心尽力相助,我丁某不过是出出主意罢了。”
“好!好!好!”刘仲达连连点头,“自从父亲走后,这周家处处与我为难,如今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少公子,请过目。”铁算盘又掏出一个账本。
刘仲达接过查看,顿时露出疑惑的眼神,他发现两个账本的数目天差地别。
第一本账上,总收入有三万两之多,刨除各种开销,还有两万结余。而第二本账上,记录着两万多两的总账,但开销项目众多,采买物资,订购粮食,发放军饷,赏赐士卒等等,最终只剩下六千两的现银。
方选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此次周家损失惨重,他日老城主回来,保不齐还得将银子退回,所以……”
刘仲达闻言点头,明白其用意。
老城主与周家有姻亲,周龙又是刘腾飞岳丈,虽说二者更多是政治联姻,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利益早已绑定。周家此次损失惨重,老城主回来时很可能会出手补救,到时割下的肉还得还回去。
所以方选想出了这个主意。他从铁算盘的阴阳账得到灵感,令其重新做了一本账目。反正参与多空大战的不止双方,还有城内众多商家和散户,谁也说不清军需处到底挣了多少银子。
“少公子拿这些交差。”方选指了指地上的银子,“其余的部分,除却采办物资需要,剩下的我会一并运到矿场,留作来日建设之用。”
说着就拿过账本,丢给身旁的周显,后者掏出火折子,将之引燃丢在门口,很快账本就成了一堆灰烬。
“先生的安排果然周全。这六千两,就暂且存在府内,父亲回来时也好有个交代。”刘仲达收起新账册,朝刘勇招招手,后者立即带着几个亲兵,抬起银子进入内堂。
“军需处还有多少现银子?”刘仲达又问。
“尚有一万四千两。”铁算盘回,“不过还需采买部分物资,大约花费两千两左右。”
“各位立此奇功,理应重赏。”刘仲达说道,“这一万两千两,就都赏赐给各位吧,至于如何分配,全由丁先生做主。”
“万万不可!”方选急忙阻止,同时心里嘀咕道,“我该夸你有格局呢,还是该骂你败家子,好不容易帮你挣点钱,你就要全部拿出来当赏赐。”
“将来在乌山建城,必定花费巨大,这些银两切不可随意挥霍。”方选耐心劝解,“而且我等替公子办事,早已都领了俸禄,岂能贪图赏赐”
铁算盘和宋廉也立即起身,出言表示拒绝。表面上说得都是客气话,实则心中都有数,几人已经贪污了一万两,不可再贪得无厌。
“有功岂能不赏。”刘仲达面露不悦,“这要传出去,让我将来如何服众。”
“少公子稍安勿躁。”方选继续劝阻,“眼下大敌当前,赏赐之事容后再议。况且即便要赏,也应赏赐士卒而非我等。不如先行退敌,事后再论功行赏。”
身旁二人也纷纷附和,同时连连表达忠心。
“罢了!罢了!”刘仲达摆摆手,点头道,“这银子如何使用,就全凭先生做主吧。”
随后众人又详细商议了接战适宜,由方选前往乌山指挥,刘仲达则负责组织全城军民,无论老弱,只要是能动弹的,全部都得上城墙防守。
不多时来到午后。众人无不感到时间紧迫,于是也不再多言,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一众人先出了城主府,就见范文怀带着一众衙役,领着二十辆牛车前来,车上满满当当,装的全部都是刚从城内各商号采购的物资。
牛车来自罗掌柜的车队。留下的那二十车粮食,填补完府库的空虚后,剩余部分都留在了军需处售卖。
见这些牛车都空了,范文怀也不让它们闲着,反正也得去矿场,干脆把物资都捎上得了。
于是满载货物的二十车就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前。
双方碰面,方选先简单讲述了目前情况,随后询问采购事项如何。
“那六千两在头车上,已经分作三个箱子包装严实。”范文怀先说了正事,然后才从怀里掏出货单,“所需物品也都齐了,共计花费白银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方选闻言一愣,“为何如此便宜。”
按照先前的预估,这次采购物品大约需要两千两。
“城内商号银两短缺,都在低价售货。”范文怀笑道。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这是通货紧缩了。原因就是他搞的杀多计划,卷走了市面上大量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大部分来自各商号。
普通中小商号本小利薄,经不起这么折腾,很多都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情况,为了回笼现金,所以都在降价抛售货物,而越抛售,市场价格只会越低。加上军需处的报价竞争规则,所以让范文怀买到了远低于市场价的物资。
方选点点头,交代道:“剩余银两先存在军需处,必要时先生可直接取用。”
范文怀点头。
方选出门前,让他将一万两现银装进了车里,剩下的四千作为军需处的活动资金。除却今日的采购花费,如今还剩两千八。
在方选走后,范文怀会将军需处当成商号经营,成为刘仲达名下的产业。而有了这两千八百两白银的现金,军需处算是从一个皮包公司,彻底成为了有实力的大商号。
二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随后方选领着周显和铁算盘,三人跟随牛车一队出城。
刘仲达和宋廉等人作另一队,开始在城内忙碌。大敌当前,仅靠百余军士实在难以防守,必须动员城内所有居民方可。
范文怀让衙役们跟随刘仲达前去办事,自己则独自爬上了牛车,坐在周显身边。
方选骑着大灰驴,和周显交流着接下来的行动。见范文怀上车,以为他只是想送送自己,于是也并未多问。
“丁先生。”范文怀却笑着问道,“今年贵庚?”
方选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周显在一旁插口:“他芳龄二十二,我芳龄二十三,他比我小一岁。”
“好啊,才过弱冠之年,可谓是青年才俊。”范文怀嘿嘿笑着,“不知可有婚配?”
“我俩都是光棍一条,哪来的婚配。”周显咧嘴一笑,“范先生莫不是要保媒?有这好处可别忘了我老周啊。”
“你闭嘴。”方选呵斥一声,转头询问范文怀,“先生何事?”
“前方巷口有处刺绣铺子,乃是老夫寒舍。”范文怀指了指不远处。
方选心里嘀咕,看不出来这老家伙还有商铺呢,只是不知道他神秘兮兮的意欲何为。
“老夫中年丧偶,一直未曾续弦,膝下无子无女,家中远房堂哥忧我孤老,将幼女过继给我,取了闺名范瑾,算是有个养老送终之人。”范文怀语重心长道,“如今已过及笄之年,尚未婚配。”
“岳父大人!”周显听了,当即在马车上跪下,作势就要磕头,“请受小婿一拜!”
“哎!且先听我说完。”范文怀摆摆手,“我范家谈不上高门大户,但也勉强算书香世家。小女虽说相貌平平,但性情婉约,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一不精,这两年说媒之人也是踏破门槛。只可惜……”
“别卖关子啊。”周显直起身子,“可惜什么?即便是身有残疾,看在范先生面上,我定会善待!”
“闭嘴吧你。”方选抬腿要踹。
范文怀摆摆手:“小女立誓此生只嫁文武全才的英雄人物,寻觅许久,唯独丁先生能入其眼。”
“哎……”周显闻言叹气,一屁股坐在牛车上,他知道自己是没戏了。
“可拉倒吧。”方选心中嘀咕,“这小姑娘怕是霸道总裁文看多了,还要文武全才,还得是英雄人物,上哪给你找去啊。你爹说你相貌一般,那估计都是客气话,见了面没准跟网恋翻车一样,直接能给我吓哭呢。”
口中却客气道,“范先生谬赞了,丁某大字不识得几个,岂敢当文武全才。”
“前日小女听说先生单骑退敌之事,又听了先生写的诗句。”范文怀笑道,“便想与先生见上一面,只是苦于难得机会。”
说着指了指前方,“今日我令其在楼上等待,稍后先生可隔空看上一眼。”
“并无不可。”方选点头。
心里想着,那天不过是心情好,胡诌了两句,没想到还有这后果。不过今天既不是保媒,也不是相亲,单单就是看上一眼,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先别说自己看不看得上她,人家大家闺秀,还不定能看上我呢。
“不过,我倒要看看相貌是有多平。”方选心里暗道。
于是朝范文怀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方是一排铺面,饭馆、染坊、竹木器店等等,大多是前店后居的家庭式作坊。
在一间刺绣店的二楼,窗户被缓缓推开。随着车队继续前行,二者距离渐渐接近,方选看清了状况,顿时心中一惊。
“你管这叫相貌平平?”方选在心中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