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个文士打扮之人,挥舞手中竹棍,追赶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兵。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没能逃脱的氐人大多已经被斩于马下,士卒们正忙于收割人头,一时间竟然无人注意到这边。
方选追了片刻,就被甩开了几十步。此时见大灰驴还站在原地,急忙走过去骑上:“驾!”
驴子却杵在原地,显然是对他刚才的行为在表示不满。
“大兔兔,乖啦。”方选只能摸摸他的耳朵安抚,“追上他,我回去给你找个媳妇儿!”
驴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不但立即撒开丫子朝前追去,速度还在不断提高。
“好你个臭驴子。”方选大骂,“刚才带我逃命慢吞吞,现在听说给你找媳妇跑这么快?”
驴子却不搭理,铆足劲朝前跑去,怎奈速度着实比不过对方宝马,很快被拉开了距离。
眼见贺兰单于即将跑远,却听有破空之声连续响起,随后一整排弩箭划过天空。
方选抬头一看,原来是冯英带着几个手下,操作五六台弩车,一口气射出了几十支弩箭。
“精度不够,火力来凑!”方选暗道,“干得漂亮。”
床弩的箭矢威力非常,立起来足有一人高。弩箭从头顶飞过,尾随贺兰单于而去,只在眨眼间,一支强弩就命中了马臀。
贺兰单于登时连人带马摔倒在地。方选见了,心中大喜:“看你还往哪跑!”
说着就挥动手里的半截竹枪,催动驴子朝着对方奔去。片刻来到跟前,却见贺兰单于翻身站起,亮出了手里的马刀。
“哟,还会鲤鱼打挺!”方选暗自赞叹,“功夫不错啊。”
但同时,他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勒紧缰绳,控制大灰驴停下脚步。他看了看杀气腾腾的贺兰单于,以及对方手里明晃晃的马刀,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半截竹子,感觉似乎没有什么胜算。
现场陷入了僵持,二人都都愣了片刻后,贺兰单于大吼一声,朝着方选扑来。
“妈呀,救命啊!”方选一扯缰绳,扭头就跑。
好在此时,一支弩箭再次射来,贺兰单于被射中小腿,重重摔在地上。
冯英领着几个士卒赶过来,一拥而上将之捆了个结实。
“鸣金收兵!”冯英一声令下,士卒们纷纷开始集结。
留下部分人手打扫战场后,大部队班师回寨。
士卒押着贺兰单于来到方选面前,将之按倒在地,与之同时,数十个半死不活的俘虏也被押了过来。
“如何处置?”冯英问道。
“先押回去。”方选指了指黄土城方向。
此时他才想起来,似乎少了一个人,于是问,“周显呢?”
由于下山时他骑驴,周显步行,所以很快就拉开了距离,不过算着时间,对方也该到了。
“来了!来了!”周显从远处跑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走近才看清,他手里竟然是两颗人头。氐人不束发,要么是披发,要么留着小辫子。这两颗人头上都留着辫子,周显将两条辫子系在一起,用手拎着走了过来。
看着怒目圆睁的人头,方选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看着士兵搏杀是一回事,但看见血淋淋的人头摆在自己面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若非这具身体早就适应战场,方选非得立即吐出来不可。
“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周显得意地递上人头,“我分你一个!”
“可拉倒吧,快拿走!”方选急忙摆手。
随后吩咐冯英先行回寨,自己则领着其余人等,押着俘虏回城。而此时,宋廉和刘勇各自带着手下,已经打扫完了战场,过来会合一处。
看着他们手里的人头,方选感觉心惊胆战,但为了维持人设,还得尽力强装镇定,只能骑着驴子走在前面,尽快逃离满是血腥味的战场。
来到城门前,刘仲达已经等候多时。
他在城楼上目睹了整个战局,心情从紧张到激动,又从激动变为惊喜。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的带领下,黄土城能打出如此漂亮的一仗,可谓是一雪前耻。
在城内军民高呼声中,他走下城楼,迎接凯旋将士入城。
方选左右环顾,却并未发现白衣人的身影,只有刘莺莺站在刘仲达身后,此刻安然无恙。
“还好没事。”方选长舒一口气。
随后跳下驴背,急忙走到刘仲达面前作揖:“属下无能,让大小姐深陷险境,请公子治罪。”
“全歼来犯之敌,先生大功一件,何罪之有。”刘仲达笑道。
此时宋廉和刘勇也来到城门前,将一众俘虏献上。
贺兰单于灰头土脸,全身被捆得像个粽子,全身衣物已是破烂不堪,几处伤口都还在兀自流血,完全没了平日的嚣张气焰,
“跪下!”宋廉飞起一脚,将之踹倒在地。
刘仲达走过,抬脚踩在贺兰单于脸上,冷冷道:“今日告你知晓,你是输在我刘仲达之手。”
贺兰单于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听出语气,对方所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你还不服。”宋廉抬腿,连踹了几脚。
贺兰单于一阵哼哼,依旧没有说话。
周围军民见了,立即围上去,对着俘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过去无数年时间里,他们受够了氐人的侵扰,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朋友死在氐人马刀之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狠狠出一口恶气。
刘仲达也不制止,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
足足打了半炷香时间。方选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走过去阻止。
“都住手吧!”说着朝刘仲达拱拱手,“这俘虏该如何处置?”
“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刘仲达反问。
不等方选回答,左丘从一旁闪出,手里的腰刀闪着寒光,双目通红,怒喝道:“理应斩首,以谢民愤!”
方选突然想起来,之前出门迎敌的人里,左丘就冲在最前面,可以看出,这是和氐人有深仇大恨的。
周围军民也都高喊:“斩首!斩首!”
“民意难违啊。”方选摇摇头。他本想留这些俘虏的活口,看来是不行了。
倒不是他有什么慈悲心肠,这帮强盗各个手里都有血债,杀一百次也不过分。但出于利益考量,这些俘虏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于是走到刘仲达面前说道:“杀之可顺民心,却不可全杀尽。”
说着低声解释了原因。
此时刘仲达只是代城主,又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难免有功高震主之嫌疑。如果直接杀了贺兰单于,无疑有擅权之嫌。倒不如将他留个活口,等老城主回来再作处置,其余俘虏则立即斩首,以谢民愤。
后者点头表示认可,随后下令:“将首恶押入大牢,严加审讯,择日问斩!其余人等,立即斩首。”
左丘闻言,提起刀就朝跪地的俘虏走去,其余军民也都一拥而上。说是斩首,实则是乱刀齐下,将百余俘虏尽数砍作肉泥。
地上的贺兰单于见了,也是心惊肉跳。虽说他也是杀人如麻,但此时他是即将被杀之人,心情可想而知。
且他从未见过大西国人表现出如此强悍的一面,想来是因眼前和自己说话的公子所起,不由对其刮目相看。
宋廉招招手,几个军汉拎起贺兰单于离开。
“今夜春风楼设宴,为各位论功行赏!”刘仲达大声说道,“军中无论军职大小,宴饮三日!”
军民齐声欢呼。
方选心里却想着白衣人,于是走到刘莺莺面前询问:“大小姐,方才救你的是何人?”
“是珏哥哥。”刘莺莺得意道,“他可是大西国第一剑客!”
“哈?”方选一愣,没想到打听出这么一个暧昧的称呼。
同时他看了看一旁的胡全忠,对方正满面愁容,心中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珏哥哥是大嫂的兄长。”刘莺莺回,“最喜好结交天下豪杰,改日我引荐给先生。”
“什么大嫂的胸,哦,不是……是兄长,关系咋这么复杂呢。”方选心里嘀咕,突然反应过来,刘莺莺的大嫂,也就是刘腾飞的妻子,而之前就知道,刘腾飞的正妻是周家大小姐,如此算起来,这人就是周家大公子!
“完了,完了!”方选心头一震。
他才坑了周家两万多两白银,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只是没想到的是,人家公子是天下第一剑客,那回头周龙一声令下,他来取自己首级岂不是探囊取物?
想到对方在马上飞剑刺敌的场面,顿时胸口一阵冰凉,急忙伸手捂住。
刘莺莺却并不知晓他的内心活动,还在一个劲介绍她的“珏哥哥”,连说他骑剑双绝,在整个大西国难逢敌手,近几年游历天下,没想到今天突然回来了。
“博学多才之人,是珏哥哥最喜结交的人。”刘莺莺得意道,“改日我做东,请二位喝一杯,你们一定能成为至交好友!”
“可拉倒吧。”方选心里嘀咕,“别给我引荐了,让我有多远躲多远。”
心里想着,“对,我还是躲躲吧。”
于是随便敷衍刘莺莺几句,转头走到刘仲达面前道:“启禀公子,大战方休,尚需整顿兵马,安抚伤亡士卒。”
刘仲达点头:“那是自然,我已命人登记造册,即刻论功行赏。”
方选闻言,立即提出,让他去矿场一趟。
刘仲达点头应承,想到确实应该去看看,于是招来众军将和亲兵吩咐一番,当即便要启程。
才出城门,就见城外的战场已打扫完毕,死亡的大多是氐人骑兵,直接就地掩埋。己方伤亡也有数百人,伤者已被送往医馆,死者也正被收殓。
氐人遗落的马匹足有数百,除却跑走的和伤重死亡的,尚余二三百健壮马匹被牵回。缴获的器杖物品更是不计其数,都堆在城门口等待清点。
刘仲达当即下令,将死伤的牛马尽数宰杀,犒劳三军。而城外的战利品,除留下一小部分,其余全部装车运走。
于是又忙活了许久,一支大部队才浩浩荡荡出发。
方选本想骑驴,却被刘仲达硬拉着上了马车,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马车里。
才坐定片刻,就听身后的刘莺莺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停向刘仲达炫耀自己单枪刺杀氐人骑兵之事。
“有甚可炫耀的。”刘仲达严肃道,“若非周珏出手,你今日已经命丧于此,让我如何同父亲交代?”
“公子息怒。”方选急忙打圆场,“大小姐嫉恶如仇,非杀氐人不足以解气,如今杀也杀了,想必日后不会再随意涉险。”
说着就朝着刘莺莺猛使眼色,后者会意,急忙说道:“哥哥放心,绝无下次了。先生说我乃是帅才,日后我定会潜心研读兵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刘仲达闻言,笑着摇摇头,对于这个胞妹的无长志行为,他早已习惯。既然她答应不再涉险,自然也就不用追究了。
车队很快来到山前。
刘仲达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看清路面的变化后,连连点头赞叹。
“这算什么,我给你准备了大礼,一会有你惊讶的。”方选心中暗道,催促马车加快速度。
果然,随着距离接近城寨,刘仲达开始发出惊呼之声。当到达城寨门前时,他的表情已经是无比震惊。
自他上一次离开,还不过一个月时间,此地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规模扩充了数倍,更是出现了成建制的军队,设施完备的训练场,以及整排的房屋和马厩。
原来那个穷酸的矿场,俨然已经成为一座初具规模的城市。
不等刘仲达说话,军阵已经列队出迎。
方选出发时,就遣周显快马先回来通报,做好迎接准备,此时所有人都已整装完毕。
冯英的一千人马,整齐划一地站在校场上,他自己则亲率士兵分列路两侧。
“虎贲军列队完毕,请主帅检阅!”冯英来到马车前行礼。
“虎贲军?主帅?”刘仲达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方选正看着自己,一脸神秘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