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徐州下邳国,下邳县。
刘备站在一个三岔路口,望着眼前因战乱而荒废的广阔田野,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忍不住滑下两行清泪。
在他的身后,关羽、张飞、陈珪、陈登、简雍、糜竺、孙乾等人驻足而立,再后面是一群伤痕累累的士兵和一众衣衫褴褛的徐州百姓,他们皆注视着队伍最前方的刘备,等着他带领他们去寻一条生路。
刘备回身遥望队伍,突然噗通一声重重跪下,以头抢地,悲声痛哭,“天不佑我大汉,天不佑我百姓啊!旱灾、虫灾、兵灾、疫病,老天爷,你让百姓怎么活?让我刘玄德怎么活??呜呜呜……天子坠亡,奸贼当道,大汉要如何复兴??你告诉我,如何复兴啊……”
关羽等人跟着跪下,后面的士兵和百姓也一起跪地痛哭,老天不给活路,曹操不给活路,袁术也不给活路,唯一把他们当子民看的刘皇叔却被赶出了徐州。
“主公,现在不是伤心之时,徐州叫曹袁两家瓜分了,已无咱们立足之地,今后该何去何从?”
不知哭了多久,糜竺走过来将刘备扶起,满面悲伤地问道。
“不如去投北海孔文举?”陈登跟着站起来建议道。
孙乾摇头,“不妥,青州有公孙瓒在侧,孔文举自身难保,去青州不如去并州,吕布夫人和主公师出同门,何不去投奔吕布?”
张飞一听去找张茉,立即举双手赞成,“正是正是,阿茉重义气,咱们就去并州,我老想她了。”
一旁简雍补充道,“主公的授业恩师卢先生亦在晋阳,主公可借拜见恩师名义去,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刘备擦了擦眼泪,说道,“恩师已年迈,我自是应该去拜见,然并州吕布妄自称王,其心可诛,我身为汉臣,岂可去依附汉贼?”
张飞笑脸一垮,“他又不是称帝,怎就是汉贼了?而且除了阿茉那里,我们还能去哪里?难道再回公孙伯圭那儿?他前段时间不也称燕王了?同是汉贼,我更愿意去阿茉那里。”
他说着嘴一撇,“大哥你不想去并州,分明是忌惮吕布那厮……”
“三弟,莫要胡言!”
见刘备面色不佳,关羽出声呵斥道。
张飞意识到自己嘴快了,舔着脸赔笑,“大哥莫恼,我不是说你怕吕布,我就是觉得去并州是最好的选择。”
刘备回头看着身后的千余残兵和徐州跟随来的数万百姓,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压得他都喘不上气了,这么多人等着他活命,他此时哪有心思计较张飞的话。
“不然去荆州?”见刘备似乎不太想去并州,陈登又建议道。
荆州?
刘备犹豫了片刻,又轻轻摇头。
简雍跟着轻叹一口气,他大概知道主公为何不去荆州,刘景升虽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然其为人性多疑忌,好于坐谈,立意自守,无四方之志,而主公现在急需寻一处根基,纳民养兵,复兴汉室。
而且,依自家主公仁德之心,是不会去谋刘景升荆州的,过去也不过是依附一时,再有,欲往荆州,需得横穿豫州,经过袁术的地盘,此番主公在下邳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这厮未必肯放行。
“大哥,还是去并州吧,先找个落脚处,汉贼不汉贼日后再说。”张飞再度劝道。
刘备犹豫再三,终是无奈说道,“此去并州路途遥远,百姓自带的粮食定然撑不到那里,我等撤得仓促,也没带多少军粮。还有,曹孟德跟吕奉先仇怨颇深,他会容许我等过境?若他半道派兵拦截,凭这区区残兵,如何能打得过?”
陈登笑道,“主公放心从兖州过境就是,曹操此前屠彭城已然让他声名狼藉,此次他若再做出截杀皇室宗亲和百姓之事,会让天下士人对他彻底失望,他不会再自掘坟墓的。”
“那他若让我等留在兖州呢?”刘备问道。
陈登一脸无所谓地道,“兖州若有多余粮食养活咱们这么多人,留下也无妨。”
简雍道,“元龙说得是,兖州恐怕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走吧,便从兖州过!途经陈留时,若军中断粮,亦可向孟卓相借一二,省着点吃,坚持到河南便可以了。”
刘备长叹,“也罢,你等既然都想去并州,便去并州吧!”
商量好去处,刘备带着队伍朝并州进发,行了十余日,在即将进入兖州地界时,碰到了几个同样要去兖州的游人。
“请问那边可是刘皇叔的队伍?”
一个年轻男子骑着一匹黑马,远远朝正在路边扎营休息的刘备队伍问道。
刘备从帐中出来,只见远处五个年轻男子正慢悠悠骑马而来,前头那人虽然穿得有点破烂,身子也很清瘦,但眉目俊秀,温文尔雅,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他身后跟着的四人,体格健壮,应当是护从。
刘备拱手,高声回道,“正是琢郡刘备刘玄德,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男子驱马过来,洒然一笑,“区区贱名不提也罢,敢问皇叔这是要去往何处?”
对方不肯透露姓名,刘备也不再追问,答道,“败军之将,准备去并州,先生唤我玄德即可。”
“并州么?”
男子轻笑,“想复兴汉室?”
刘备肃然应道,“自然!”
“那便不能去依附吕布。”
男子翻身下马,自顾走到一旁军士们煮饭的陶罐前坐下,看了看里面快煮熟的粟米稀饭,一副准备蹭饭的模样。
刘备驻足看了那男子片刻,跟过去弯腰拱手,“备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闻声而来的张飞见对方如此无礼,还张口就叫大哥不要去并州,顿时就不高兴了,哼道,“什么先生?我看就是一想骗吃骗喝的无赖!”
“三弟,不得无礼!”刘备回头轻斥一句,又朝男子拱手,“我这三弟是直性子,先生勿怪!”
张飞气哼哼不再吭声,朝那男子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那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刘备道,“吕布代汉之心昭然若揭,皇叔身为汉室宗亲,岂可去为他效力?况且来日他同公孙瓒争斗之时,你要帮他对付公孙瓒么?”
刘备道,“伯圭虽也做了汉贼,然对我到底有恩义,岂可与他为敌?”
他说着,复又拱手一拜,“先生有何高见,恳请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