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因新政风云变幻之际,
天津府衙内,袁可立仍沉浸书海。
身为铁面无私的父母官,袁可立履新天津后,日夜奔波,未曾停歇。
新政推行,废除卫所,府县新设,官吏招募,民心安抚,流民归乡,城池修缮,荒地开垦,新舟打造,事务繁多。
此外,他还得统筹天津、登莱两地粮草,供辽东转运使杨嗣昌海运至娘娘宫。更有一桩大事,乃是先帝五子朱由检,在其门下求学。
时光荏苒,袁可立肩负重担,个中艰辛,难以言表。夜已深沉,他仍无眠意。
天津三卫转制州府,诸多变革需他亲手推动。卫所之初,开荒屯田,成效显着;然时过境迁,弊端渐显。
他手捧皇恩小册,审视产业分类,依皇上之策,剖析天津现状。如今,天津之基,非农业之第一产业,非工业之第二产业,而在航运、商贸、服务等第三产业。
皇上因地制宜,视天津为京师屏障,宜并重二、三产业,双管齐下。袁可立心中暗自思量:“此策非孙承宗所授。”孙承宗师承房守仕,深谙儒学,无此远见。
“陛下身旁,必有高人。”袁可立摇头感叹。
“士农工商,国之栋梁。”他喃喃自语,又捧起《管子》研读。赋闲十数载,他不仅寄情山水,更博览群书,深知皇上思想受管仲影响深远。
“招民筑港。”袁可立放下小册,提笔撰写规划。天津亟需三到四港,军用、民用、海港、河港,各司其职。
“长芦盐场,能否再解燃眉之急?”他喃喃自语,放下笔,面露愁容。天津地狭人稠,赋税难支。长芦盐场,成了他的钱袋子,时常拆借。
虽有皇命在身,他仍感愧疚。朝廷窘迫,向商人借贷,实属无奈。
次日清晨,袁可立的借条已至长芦盐场,送信者乃熟人——信王朱由检身边的大伴王承恩。王承恩忠心耿耿,袁可立深知其为人,心中稍感宽慰。
卫,面临站队抉择。
陆文昭之所以胆敢启用新人,全因他在萨尔浒之战后,提着敌酋首级凯旋,凭借战功荣升锦衣卫。虽资历尚浅,却敢于行事。
而朱由检的近侍王承恩,自幼陪伴其左右,若调离,万一五皇子心生异念,王承恩立场难测。
如今宫中,除父皇留下的几个稚嫩孩童,朱由校已无旁系血亲。
朱由校不愿冒险,宁愿在内书堂挑选新入宫的小太监,也不愿从他人身边挖人。
然而,王承恩颇具才干,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他平日里负责天津知府衙门与长芦盐场的联络。
“袁知府又来索银了。”
望着王承恩递来的条子,长芦盐场场务太监王力眉头紧锁。
半年间,他已为袁可立筹集二十万两银子,足以支撑四千户京城人家一年的开销。
为了这笔钱,长芦盐场已竭尽全力。
“袁知府欲修缮大直沽码头,故有此需。”
袁可立已与王承恩商议,提出备选方案。
“若银钱不足,出人相助亦可。”
“出人?”
王力闻言,拿起建设条陈细看。
工业化,犹如洪水猛兽。
长芦盐场得皇帝御批,扩建晒场,对小作坊打击沉重。
晒盐需巨额投入,如场地清理、晒场建设等,非小作坊所能及。
更关键的是用地,唯有朝廷公文,方能占用万亩盐碱地。
王力麾下有一万五千余人的建筑队,皆在内务府备案。
他手指轻敲条陈,转头问道:“上月产盐,盈余几何?”
“回干爹,盈余四万余斤,已被北直隶盐商预订。”
小太监连忙答道。
王力点头,心中盘算本月产盐。
昔日大明半壁江山,食盐多赖两淮盐场。
如今长芦盐场增产,北直隶已无需淮盐。
“新辟万亩盐田,进展如何?五千人何时能建好?”
“最快七月中旬投产,库房、丁房已近完工,唯沟渠未通。”
王力的干儿子思索后答道。
王力点头:“让赵有柱率一百至两百营的五千人,助袁知府修缮码头。”
“遵命!”
西苑万寿宫的大殿内,司礼监的太监们正忙得不亦乐乎,犹如蜂群筑巢。
“范秉笔,你需再次细审,官吏们的职衔、品级、出身、籍贯,务必确凿无误,不容丝毫差池。”
“你们几个,那边的屏风,专列武职,速移至此处。”
“至于皇爷亲手打造的大明沙盘,更是重中之重,切莫让其散了架,那可是皇爷心游万仞之作,毁损之责,尔等难以担当。”
太监们穿梭其间,大殿渐露雏形。
“皇爷,此屏风依张太岳旧制,按皇爷之意重做。”刘时敏侍立于皇帝侧,轻声解说。
昔日张居正,万历之师,赠予万历诸多瑰宝。
《帝鉴图说》以教帝王之道,《谟训类编》以析新政精髓,更有《四书直解》、《经书直解》等亲自注解之作。
然张居正遭清算后,其物多被销毁,唯屏风独存。
即便乾清宫遭劫,原始屏风化为灰烬,万历仍命人依样复制。
此屏风名曰【职官书屏】,共十五扇,宛如历史画卷。
中三扇绘大明疆域,标注重镇;左列内阁、六部、外官名姓;右书京营、九边、卫所将帅之名。
更有挂钩悬木牌,文武官员之名跃然其上,背面则载其生平履历。
此屏风,历经沧桑,直至崇祯末年,仍熠熠生辉。
如今,朱由校对其略作调整。
地图以沙盘代之,更为直观;文武官员则分四面,京官、外官、京将、外将,各司其职。
大明政治体系改革尚未深入,此屏风仍需完善。
“度支司。”朱由校手指屏风,对刘时敏道,“其位再升,置于六部之上,内阁之下。”
“遵旨。”刘时敏迅速调整。
“有此屏风,天下尽在掌握。”朱由校后退几步,感慨万千。
“由此可见,张太岳之忠心耿耿。”
“陛下英明。”刘时敏躬身而赞。
张居正之名,在大明上下,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崇之,因其权倾一时,无人敢与之争锋;
敬之,因其勇于担当,为正道而行,与大明官场硬碰硬。
刘时敏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
朱由校与张居正,两位历史人物并肩而论。
谁更锐意进取?谁又步步为营?
刘时敏苦思三月,终悟二者皆激进亦皆稳健。
张居正之稳健,在于他先从吏治开刀,而后才敢推行一条鞭法于天下。
其激进之处,在于变法后期,察觉万历小皇帝渐长,已难驾驭,心急如焚,变法犹如脱缰野马。
自万历六年至八年,短短三载,张居正便完成了天下田亩的清丈。
而朱由校之稳健,在于对新政步步试验,徐徐图之。
其激进,则在于新政若行,必将与天下士绅豪强为敌。
刘时敏以为,二人若相遇,必政见不合,争执不休,终以皇权压之,张居正黯然离场。
对于朱由校的理想,刘时敏略知一二,亦愿竭力辅佐。
为此,他精心筹备,从福建、广西、甘肃等偏远之地招募新仆。
“皇爷,奴婢近日从偏远贫苦之地招募新仆,请皇爷示下。”
刘时敏轻声问道。
“偏远之地?”
朱由校闻言,眉头微皱。
宫中招募,多选南北直隶附近,刘时敏此举,用意何在?
“奴婢以为,紫禁城非善地。”
身为皇帝近侍,刘时敏直言不讳。
他列举历代皇帝子女夭折之事,数据确凿,言辞恳切。
“大明皇宫,实为不祥之地。”
朱由校摇头叹息,刘时敏闻言,连忙低头。
天启皇帝子女皆夭,老三更是死于王恭厂大爆炸,此事更是骇人听闻。
“继续说。”
朱由校转头看向刘时敏。
“奴婢故从偏远之地选拔贫苦农家子女,入宫调教。”
刘时敏道。
“爱卿有心了。”
朱由校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