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冽与冷燃的初识,要追溯到十五年前。
那时,时冽还是个只有七岁多,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从港城来外公外婆家过暑假。
小屁孩来了新的地方,正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时候。
小舅舅沈栩之大他五岁,什么都懂得比他多一点儿。
因为平时家里管得严,放假后没什么机会跟外面的孩子打交道,姐姐们又都大了,不喜欢跟他们玩。
沈栩之就只能勉为其难地,领着这个小外甥,尝试各种新鲜事物。
时冽自然也乐得屁颠屁颠地充当舅舅的小尾巴。
一天中午,小舅舅带着他,趁着保姆阿姨午休不注意,从家里偷跑了出来。
小舅舅拿了一些自己的零用钱,领着他去别墅区对面的商业街闲逛,买冰激凌,打电玩……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之际,小舅舅突然肚子疼,要上厕所。
便让时冽在电玩城门口等他,千万不要瞎跑。
小时冽很听话地乖乖站在电玩城门口,吃着冰激凌,频频往小舅舅离开的方向望。
不一会儿,几个看着比他大一些,看着九、十岁样子的小男孩从电玩城出来。
看样子应该是游戏币输完了,骂骂咧咧的,戾气很重。
他们见时冽矮矮小小一个,乖巧地站在那儿,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输红了眼的熊孩子们,一时起了坏心。
“小弟弟,你伢老子咧?”
一个个子比时冽高一个头,胖胖的满脸横肉的小男孩靠近他。
他们讲的是益州当地话。
时冽平时多说粤语,妈妈在家里也是说普通话居多,听不太懂。
他又有些害怕,只得摇头。
胖男孩笑,“那你娘老子咧?”
时冽又摇头。
没有家长陪同?
几个小男孩认为来了机会,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那你的游戏卡呢?借锅锅们用一下子好不咯?”
这个游戏厅是用游戏卡在自助机上取币玩的。
时冽身上并没有游戏卡,或许小舅舅有,但没给他拿着。
他只得继续摇头。
“站在游戏厅门口冒得游戏卡,那你身上有盐(钱)不咯?借点钱给哥哥耍耍。”小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时冽听得半懂不懂,“没有。”
他摇头。
“骗人,没得钱,你冰激凌哪个给你买的咯?”小胖子没了耐心,就要上手。
见形势不对,时冽撒腿就跑。
“怕是个傻的哦”几个小男孩人多势众,见状,哪里肯放过。
他们起哄般地嬉笑着在后面奋起直追,“小傻子,有种别跑。”
时冽一个外地来的孩子,平时大部分在外公外婆的别墅区玩,几乎没有单独出过小区,即使出了小区,也是车接车送,哪里熟悉旁边的路?
慌不择路下,不知怎的,他跑到一个公共游泳池旁边。
此时正是大中午的,太阳正烈,并不是游泳池开放时间。
游泳池里空无一人,因此也无人驻守。
十几年前,小城市的安全防范意识并不如现如今般先进。
游泳池旁边仅用几个简单的围栏象征性地挡了挡,并不严实。
身后是游泳池,身前是几个笑得如野兽般狰狞讨厌的小胖子,正步步紧逼……
“做咩?”一急之下,时冽本能飙了一句粤语。
“咩?”为首的小胖子哈哈大笑,“你是绵羊吗?难怪这么胆子小”
“咩咩咩……”
“哈哈哈……”
坏孩子狞笑着步步逼近,小时冽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突然,脚下一个不稳,他身子后仰,连人带护栏“噗通”两声,一起掉进了水里。
时冽那时,还不会游泳。
那是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能让时冽打寒颤的至暗时刻。
水……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身体,口腔,鼻腔……
鼻子、心肺被呛得火辣辣疼,无比难受……
整个身子毫无依靠地在水里扑腾,溅起许多水花,却毫无作用。
他想喊“救命”,可一张嘴,除了水“咕噜噜”地往嘴里钻,一声正常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那帮始作俑者,那帮坏小孩,没有任何一个人伸出援手,也没有人替他呼救。
纷纷念着“不关我事”,“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吓得如做鸟兽散。
下坠,感觉身体一直在下坠……
有那么一刻,他脑中除了害怕,一片空白……
或许,那就是死亡的感觉。
并不好受。
直到……
突然,听到一声轻响,他本能睁眼,感觉头顶有什么橙色的阴影落下……
“小弟弟,憋住气。
快,抓住那个救生圈。”
是一道清脆好听的女童音,听在即将溺毙之人的耳朵里,犹如天籁。
求生的强大意志,让他奋力扑腾了几下,试图抓住那唯一的希望……
他抱住了救生圈,救生圈连着岸边的长绳,一个身形微胖的十来岁小姑娘,跟一个面容温柔的年轻阿姨,一起用力,将他拉回了岸边。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时冽却因为经历了生死,感觉好像过了许久。
实际也就不过几十秒之间。
“小弟弟,来拉住我的手,我们拉你上来。”
胖胖的姑娘,穿着洁白的纱织公主蓬蓬裙,声音悦耳动听。
精疲力竭的时冽,将手伸出,一只比他稍大一些,肉肉的柔软的小手,立即握住了他,奋力将他拉上了岸。
他平躺在地面大口喘气,感受着肺里火辣辣的疼。
冷燃妈妈放回救生圈后,一大一小两人蹲在他身边关切地陪着。
周围听到动静的三两路人,也纷纷围了过来,慢慢的,围聚起了一些人。
“小弟弟,你感觉咋样呀?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你的家人咧?”
冷燃妈妈温柔地问,用的是家乡话。
时冽闭着眼睛,半懂不懂地摇了摇头。
冷燃思索片刻,用普通话说:“小弟弟,你别怕,我叫冷燃,这是我妈妈,我们是好人。
那帮坏孩子已经被我们吓跑了。”
“你要不要去我们店里擦一擦身上的水,休息一会儿,等你的家人来接?
你看,那家便利店就是我家开的。”
她小胖手指了指远处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
冷燃父母在这里开了家便利店,她放暑假没事,就跟爸妈在店里写作业,今天爸爸去进货了,店里只有她和妈妈。
远远看到那群孩子将时冽追到游泳池边时,她就察觉到了危险。
但她判断自己一个人搞不定,于是赶紧叫上了妈妈。
可是,等她们大声喝斥着往这边赶时,已经晚了,亲眼见他已经掉进了水里。
掉的还是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