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可敌君侣之所以冒险来这,是因为他觉得他的那位父亲终究还是会有一点点人性。
他都不奢求这位父亲还有一点点亲情,可他还是输了。
他的父亲让他来接管这支军队的时候,他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将成为这支军队的吉祥物。
是的,用来给这支已经损失严重的远征军鼓舞士气的吉祥物。
哪怕他只是一个不给待见也没有多少人给他足够尊重的皇子,可他就是皇子啊。
他代表着阔可敌家族,代表着汗皇天威。
所以他来了,他还伪造了一份旨意。
他来可不是因为他对阔可敌正我还有那么大信任,如果他不是觉得这支军队在手他就能逆天改命的话他能来
可此时此刻他忽然反应过来,如果不是让他觉得可以逆天改命他还会来吗
哪怕他接受了阔可敌正我的命令南下,也可以在半路逃走。
所以当看到那支骑兵朝着他冲过来的时候,他忽然间笑了。
这个笑容,如果能被他的父亲亲眼看到的话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阔可敌正我早就知道了他要谋反,早就想到了他会在执子山杀父。
于是让他来迎接那支军队,在他离开的时候,阔可敌正我可以从容的解决掉所有隐患。
他不是来做吉祥物的,他是在祭献的。
是啊,伟大的黑武汗皇陛下为了帝国再次荣耀,祭献了自己的儿子。
苦笑一声。
阔可敌君侣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在父亲算计儿子儿子算计父亲的这种局中,他是个笑话,他的父亲也是个笑话。
不同的是,他是牺牲品。
“传令下去。”
阔可敌蛮回头看向手下亲兵:“刚刚接到消息,汗皇陛下的儿子阔可敌君侣殿下,在南来迎接我大军的时候被宁人所杀。”
一片铁蹄踏过。
在人生最后的时刻阔可敌君侣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他儿时的记忆,短暂又漫长。
那个寒冷的冬天,他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木鸟在院子里玩耍。
他的父亲,伟大的汗皇陛下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稍稍驻足。
他停下脚步看着门口那个雍容华贵的男人,犹豫了片刻之后跑过去,将手里的木鸟递给那个男人。
阔可敌正我将木鸟接过来的时候,他感觉下一刻这个男人可能会抱抱他。
可下一刻,阔可敌正我将那只木鸟丢在地上一脚踩断。
他愣在那,而他的母亲跪在院门口里边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阔可敌正我!”
临死之前的阔可敌君侣仰天嘶吼:“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一把弯刀削过他的脖颈,喷血的年轻人掉落马下,然后被数不清的马蹄践踏。
“大将军。”
一名亲兵问阔可敌蛮:“这样会不会传扬出去”
“我只带亲兵营在前,后军若知道了,那就是你们说出去的。”
阔可敌蛮看了看地上那些已经被践踏的看不出人样的尸体:“告诉后军从这些尸体上踩过去,这些是刺杀了君侣殿下的宁人假扮,还试图刺杀我。”
这是一句并不高明的谎言。
可是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因为他是陪着这数十万士兵从北到南一路同甘共苦的大将军。
当大军从这条路上走过之后,哪里还会看到尸体
连肉泥都看不到了。
血肉被踩的和冻僵的大地融为一体,骨头都被踩的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队伍后边的士兵再走过这里的时候,只能看到这片路面和别处颜色不一样。
阔可敌蛮的话,也在骨头都被踩开的时候传遍全军。
汗皇陛下派出他的儿子来迎接他们,可却被宁人残忍杀害。
君侣殿下的尸体被宁人羞辱,被剥皮抽筋,被剁成了肉泥喂狗。
仇恨开始在士兵们心中燃烧起来,让这支穿越了极寒之地的队伍血气沸腾。
“汗皇是伟大的。”
阔可敌蛮催马走在路上,他的眼神似乎已经飘到了那座执子山上。
没有一位皇子的死,无法激起这支队伍的士气。
因为他们此时满是怨气,那是对汗皇陛下让他们走这么远的路受这么多苦的怨气。
为何阔可敌蛮在渤海大开杀戒
因为他需要平息士兵们的怒火和怨气。
这几十万人在损失了几万人的代价之后,才从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走过,他们从出发到这里,已经走了超过一年半。
每一名士兵的心里都积压着巨大的怨念。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带头一呼,让他们反叛汗皇陛下,他们可能都会跟着去干了。
在渤海的屠戮发泄掉了一部分怨气,但这还不够。
士兵们因为受了太多苦,他们杀一些渤海人最多只是稍稍发泄而已。
现在,当他们听说汗皇的儿子死前边了。
他们对汗皇陛下的怨恨,也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在阔可敌蛮身边的一名黑武将军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不应该让他死在两军冲杀的战场上那样的话对于士兵们来说鼓舞更大。”
阔可敌蛮摇头,却没做解释。
让阔可敌君侣死在两军冲杀的战场上那汗皇陛下秋后算账的时候他怎么办
他这个大将军,竟然让汗皇的儿子冲锋陷阵
对于阔可敌蛮来说,君侣殿下死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既然如此,那当然死在不伤及他自身的时候更好。
士兵们知道一位皇子殿下被宁人所杀就够了。
与此同时,执子山。
黑武大军才离开渤海没多久,但消息已经传到了权结的耳朵里。
他听闻自己的族人被屠杀百万之后,表情僵硬。
没有人能明白他此时想了些什么,如果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他的选择后对他也绝不会有丝毫同情。
他的渤海国主之位是来自大宁的帮忙,而他却选择了向黑武称臣。
“国主。”
他的亲信在他身边压低声音但格外急切的说道:“现在我们去找大宁还来得及,趁着大宁还不知道是我们引了黑武人过来,我们只需要告诉大宁,说我们不知情,我们反抗了,所以黑武人才会在渤海大开杀戒,大宁仁慈,不会不管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权结眼神更为飘忽。
“你觉得,大宁的皇帝陛下那么好欺骗”
他的亲信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跪了下来:“国主,我们去和大宁皇帝陛下说实话吧,黑武人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我们不能再帮黑武人了。”
“呵呵......”
权结苦笑道:“我们现在去找宁帝坦白,他就会原谅我们”
他的亲信哭着问他:“可黑武人若问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回答”
权结沉默了更久。
然后说:“黑武人问我们关于渤海被屠戮的事,就说不知道,没听说。”
他的手下人都看着他,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他们应该是一群可怜人吧,但没有一个值得可怜。
在权结得到消息的时候,黑武汗皇阔可敌正我也得到了消息。
“很好,阿蛮没有辜负我。”
阔可敌正我坐在那巨大的座椅上,表情终于放松了些。
他的大军已经杀穿渤海,当消息传到执子山的时候其实宁人知道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
数十万恶狼一样的黑武北院边军,将彻底截断宁帝李叱的归路。
“给南院阔可敌鹩哥传令,告诉他南院大军可以出发了。”
阔可敌正我起身,眼神越发坚定也越发炽烈。
“阿蛮的几十万勇士将会死死的截断宁军援兵,南院的大军在十天之内务必赶到对执子山形成合围。”
他将手中的金色令箭递给手下:“让鹩哥拿我的令箭开路,诸部谁不遵从调令可就地格杀。”
吩咐完之后,他大步走下高台。
“李叱......是时候见一见了。”
宁军大营。
大宁皇帝李叱站在大帐门口,他看着南方像是有些出神。
叶无坷快步从远处过来,到近前刚要说话,大太监冯元衣对他微微摇头,叶无坷随即走到一侧静候。
“三月末了,北疆还是有些冷。”
皇帝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侧头看向叶无坷:“是来告诉朕,咱们又赢了一场”
叶无坷回答:“是,又赢了一场。”
皇帝笑:“还会继续赢下去。”
叶无坷顺着皇帝的视线往南边看过去。
“北疆还是有些冷,乌苏河的河面还是会结冰。”
叶无坷也说了一句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因为这句话,皇帝的眼神有些发光。
就在他们目光在南的时候,黑武人的大军已经抵达了乌苏河南岸。
要想到达执子山就要横渡这条大河,可好在是现在气候依然严寒,河面上的冰层看起来依然牢固,大军走在上边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眼看过去,这条大河像是被冻成了一个冰场。
“让斥候过去看看。”
阔可敌蛮吩咐一声。
数十名斥候随即纵马向前,他们在河面上奔跑了一阵,一直到乌苏河正中。
不久之后,斥候返回。
“大将军,冰面牢靠!”
阔可敌蛮点了点头:“渡河!”
乌苏河太宽了,南北的宽度至少有数里远。
北岸的干枯草丛里,大将军夏侯琢蹲在那看着远处浩荡而来的黑武大军,眼神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反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宁立国二十几年了,第一次要在城墙之外挑战号称不败的黑武人。
“快了。”
夏侯琢啐掉嘴里的毛毛草,将千里眼举起来聚精会神的看着。
黑武人的先头部队已经越过了乌苏河中线,夏侯琢的嘴角随即微微上扬。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可是当黑武人的队伍越过中线的规模达到数千人规模的那一刻,冰面忽然坍塌。
这几千人根本就来不及跑,瞬间就被河水吞噬。
“大将军威武!”
夏侯琢激动的挥舞了一下手臂。
在大将军们心中的大将军,当然唯唐匹敌一人!
就在几天之前,这片看起来罕有人迹的冰面上,有至少上万名大宁精锐在切冰。
他们将冻住的足足有三尺厚的冰切开运走,让河水重新结冰。
几天后黑武大军到来,表面上看冰面区别并不大,人数不多的时候,走在新结冰的河面上也确实没那么危险,当人数多起来后冰层就承受不住了。
这就是大将军唐匹敌为黑武人准备的第一场葬礼。
水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