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着长安,长安吹着口哨。
叶无坷走向那座学塾的时候脚步有些轻快,不管朝廷里的事有多大压力,走向那些小娃娃的时候,叶无坷的心境都会变得和煦起来。
只要在长安,每隔一段时间叶无坷就要去学塾看看。
他不是要看这一座学塾,也不仅仅是看望他从小淮河北岸那座残缺大院子里送到学塾的孩子们。
自从离开无事村之后,叶无坷除了想尽办法的抠钱在家乡建了几座学塾之外还做了许多别的事。
家乡里的孩子们暂时走不出来,那就在家乡的学塾读书认字。
人如果想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大概只有两个途径。
先走出来见天地,或是先有学识再走出来见天地。
叶无坷在家乡建学塾是为了让孩子们在书中先见见天地一角。
把能送进长安学塾的孩子送进去,是为了让他们走快一步。
有空的时候他就会走走这些学塾,看看那些孩子。
他也会因为孩子们多认了几个字而开心,更会因为孩子们知书达理而喜悦。
似乎是有预料,学塾那位人人都尊敬的小谢先生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在看到叶无坷的那一刻,谢东廷的眼神里就有一种仿佛被暖阳照亮的神采。
在叶无坷尚未近前的时候,他已经俯身拜了下去。
“先生。”
他从不称呼叶无坷官职。
叶无坷笑道:“我都怀疑你还有个分身在盯着我了,每次我来之前你都会在门口等着。”
谢东廷当然不会说,他经常会在门口站一会儿。
不,他每天都会在学塾门口站一会儿。
学塾里的人也总是会问他为什么会时不时就到门口去,他的回答也总是说人需要经常晒晒太阳。
可叶无坷的这句玩笑话,让谢东廷的心里微微一紧。
他说:“若有能有个分身就真的好了,我可以去做更多事,分身越多越好,还能分出来一个跟着先生学习。”
叶无坷道:“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找过我了,都说是发现了一个难得的好苗子,听闻与我相识所以想让我来说说。”
他一边往学塾里走一边说道:“连鸿胪寺里都有人听过你,也来找过我,前几日钦天监的监正都来了,说他主动找你却被你拒绝。”
“监正一辈子都在清修只对学问感兴趣,能让他眼神发亮的只有天上亮晶晶的星星和你。”
谢东廷笑着回应道:“监正大人确实来找过我,可他提起先生你的时候眼神才是真的亮。”
叶无坷道:“我不去和你不去情况不同。”
谢东廷道:“先生鸿胪寺和廷尉府里的事情多,哪里还能抽得出时间去钦天监。”
叶无坷:“主要是俸禄低些。”
谢东廷忍不住笑出声,他也很想做一个像叶先生这样幽默风趣的人。
可他总是太沉闷,有时候他都讨厌自己的死板沉闷。
可能是受连先生影响更大些,或许是他天生不是个性格开朗的人。
他总是太多忧患,又总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悲伤。
别人不管找他聊些什么,他都会格外认真对待。
以至于一直都想给他说媒的大婶子们都不得不感慨,那哪儿都好,要学问有学问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偏偏就是个闷葫芦不会讨女孩子欢喜。
所以谢东廷对叶无坷更为钦佩。
他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如叶先生这样优秀的人了。
在他心中连先生是如他父亲一样的人物,叶先生则是他想追求的人生目标。
有些时候他也想学着像叶先生那样有趣,甚至还会对着镜子练习一些从书本上看来的笑话。
可每次他都觉得尴尬,对着镜子说笑话的样子也是一本正经一丝不苟。
“先生这次来要待多久”
他也想热络的聊一些家常,可他不会。
所以每次见叶无坷也总是那几句话。
先生要待多久先生喝茶,先生要不要吃些点心,先生我带你去看看孩子们。
先生下次什么时候来
“今天时间多些。”
叶无坷道:“我打算请学塾的所有先生和孩子们吃饭,尽量抽身早,就是想来知会学塾的后厨一声别做饭了,不然会浪费许多。”
谢东廷连忙道:“其实学术的饭菜也很好,先生若能在食堂和我们一起吃饭大家也肯定都很开心。”
叶无坷倒是忘了还能这样。
他笑了笑:“占谁的便宜也不能占学塾的便宜,你这会忙吗”
谢东廷连忙摇头:“不忙的。”
叶无坷转身:“跟我去买些菜,我在学塾食堂给你们露一手。”
这一刻,谢东廷的眼睛里格外璀璨。
“我先去和他们说一声,先生等我片刻。”
他大步往学塾里边走,看得出来其实他也有欢快一面只是连蹦跶都不会。
中午就在学塾里和孩子们一起吃了饭的叶无坷,被众星捧月一样围在正中。
孩子们缠着他讲故事,讲他那些英雄故事。
“叶千办,你是不是真的吃过黑武世子啊。”
“叶千办肯定吃过啊,我听说的,不但吃了还是一子两吃!”
“什么是一子两吃”
“一半生腌一半儿炖汤!”
“叶千办叶千办,好吃吗”
“肯定好吃啊,不好吃叶千办会吃”
叶无坷被一群孩子问的不知道回什么好,此时稍显木讷的谢东廷便用他那稍显木讷的方式为叶无坷解围。
“咱们给叶先生一起朗诵一首诗吧。”
哗啦一下孩子们就散了。
叶无坷挑了挑大拇指:“不愧是学塾里最优秀最机智的先生。”
谢东廷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其实......是真的想让他们给你朗诵一首诗。”
叶无坷:“孩子们该玩的时候就要让他们玩,做一个合格的先生也要学会在他们玩的时候不扫兴。”
谢东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先生。”
叶无坷道:“我刚才和你谈过的事,你考虑一下,钦天监......”
谢东廷摇头:“先生,钦天监我不会去的,但弟子心意也有所改变。”
叶无坷好奇起来:“何处改变”
谢东廷道:“此前先生教过我说,能力越大者责任越大,我当时只觉得说的是,人就该各司其位。”
“后来才醒悟到先生让我明白的道理,是人要有更高追求,不能拘泥于一处,只谋求些许小事。”
“学塾里的孩子们都有书读,教他们的先生都很好,就算没有我在学塾,孩子们也一样会成长。”
“原本先生在无事村的时候只能照看无事村的孩子们,可先生走出来后就能照看更多的孩子,让更多孩子有书读。”
“先生的地位越高,能力越高,责任也就越大,长安城内因先生而能读书的孩子也已有上百人了,或许还要多些。”
“而我却只觉得在这学塾里教好这里的孩子就够了,这不对,我也要走到更远的地方,更高的地方,这样才能帮助更多人。”
他看向叶无坷,无比认真:“我想参加春闱。”
叶无坷点了点头:“也好。”
想了想后叶无坷说道:“若你愿意,不少人也愿意举荐你,会比参加春闱要快一些。”
谢东廷摇头:“不,我要参加春闱,哪怕我想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也该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而不是被人拉到高处去。”
“先生说过,走过的路都结结实实,回头看,就没有一个坑在你的来时路上,慢一些,但踩结实了再走,总是不会出错。”
叶无坷道:“这是你心意我就不勉强。”
他拍了拍谢东廷的肩膀:“以你学识,春闱必中。”
谢东廷大声说道:“先生觉得我行,做什么我都能赢!”
叶无坷:“怎么,你也想当榜眼”
谢东廷:“啊”
叶无坷哈哈一笑,告辞离开。
谢东廷送他出门,一直到看不见了叶无坷的身影才回去。
等到了廷尉府的时候,高清澄也刚好回来。
叶无坷伸手扶着高清澄下车:“见过徐绩了吗”
高清澄道:“没去,他写出来的东西没一点有用的。”
叶无坷:“高谈阔论一番”
高清澄:“教我做事我都能忍,他想教我做人。”
叶无坷忍不住笑了笑:“看来得给徐相再上一课。”
高清澄:“你去”
叶无坷嗯了一声后说道:“对了,连温酒的弟子谢东廷要参加春闱。”
高清澄:“朝廷里已经不知有几人托关系到我这,请我和你说说,再请你去说说,都想先把谢东廷抢过来。”
叶无坷道:“朝臣的心,个个都七窍玲珑。”
高清澄道:“马上朝廷就要改制,他们也都知道你现在炙手可热,巴结不上你就巴结你的人,谢东廷算你弟子,他们当然会抢。”
“况且谢东廷的才名那么大,到了哪儿都不会丢人,只要培养得当,未来几年便是柱石之才。”
“押宝的人可不会看到谁出彩了才押宝,他们押的是谢东廷将来能进内阁能主事。”
“徐绩下台已成必然,现在内阁首辅的位子悬而不决,谁也看不出谁稳操胜券,老一些的重臣如陆重楼陆大人他们能力够威望也够,但就是找不出一个谁坐在首辅位置其他人都服气的。”
“老一辈的不好押宝那就押宝新一代,新一代能押宝的如谢无章还被抓了在牢里呢,你,他们指望不上。”
叶无坷:“谢东廷他们也指望不上。”
高清澄道:“那也得押宝。”
她看向叶无坷:“有没有察觉到,自从徐相进了廷尉府,原本我们以为会一盘散沙的那群人,现在好像更积极。”
叶无坷:“哪里是一盘散沙,原本徐绩这棵大树在他们围着树根就不散,现在徐绩快没了,可树还在呢。”
高清澄点了点头。
有些事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肤浅。
徐绩是一棵大树不假,而且给许多人遮风避雨二十年了。
那些砂砾在大树下不被雨水冲刷,是因为根系繁密把他们拢固着。
徐绩没了,是地面上能看到的那树干和树冠没了。
根,也许就不在徐绩身上长着。
可现在让人不解的地方就在于,根不在徐绩身上那在谁身上
二皇子
二皇子从不与朝臣来往,还常年不在长安。
这些朝臣就算想依附也依附不过去,再说,他们若有的选会不选太子殿下而选二皇子
“是不是我们盯的地方还不够多。”
叶无坷脚步忽然停了停。
他看向高清澄:“根在土里,我们一直盯着根,要不看看土”
高清澄脚步也停下来:“土”
......
......
【老婆大人得了甲流,我要照看她还要接送孩子,这一章和后面的一章写出来仓促,没有修改,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