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泽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尧先啧了一声，伸手过来重重推开张扬的脑袋。
“饭桌上给我坐直了。”
张扬逆来顺受：“噢。”
于泽接着说：“当时摔下去的时候我下意识调整了一下身体，没想到正好是后肩着地，那么多人看着，我也不能说是腿伤。”
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姜尧先舀出一碗浓汤，目光低垂。
“虽然我已经提前知道了，但你说肩膀的那一刻，我心底还是咯噔了一下。”
张扬睁大眼睛，深表认同：“是吧是吧。”
于泽看着姜尧将葱花撒在汤里，然后轻轻把碗推了过来。
他说：“尝尝，这家的汤底鲜香浓郁，趁着没下配菜之前多喝两碗。”
于泽捧着瓷碗，隔着腾腾烟雾和他对视。
“尧哥，你是想到沈之佑了吗？”
这话一出，餐桌上忽然安静下来，王进不明所以，张扬则一脸恍然地看向姜尧。
姜尧怔了两秒，随即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还说，冒失的小破孩，你回去之后记得好好哄哄老李，今天可是把他吓坏了。还有你那几位师哥，虽然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但是都很担心你。”
张扬赞同道：“是呀是呀，今天维子后面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在场上嘎嘎冲。你也知道他最喜欢偷懒。”
于泽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暖意，他吸溜一口热汤，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四人吃完，姜尧和张扬率先抢着去结账，王进争不过他俩，无奈退回到于泽身边。
“后悔吗？”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传来，王进讶然转头，却发现出声的于泽并没有看他，目光正温柔地落在前台位置，仿佛刚刚的话不是在对他说。
但王进却听懂了，他低头轻笑一声：“后悔什么，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于泽这回朝他看了过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可惜吗？虽然胜之不武，但你们队也算进全国赛了，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王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都说了，是胜之不武，那我们怎么还有脸占着这个名额。”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把遗憾随之一起呼出。
“ccb的全国大赛，咱们大学队伍谁不想去，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从我考上里花开始，就在为此努力着。”
“周文华没来之前，我作为队长，带着大家没日没夜地训练，训练，训练。”
“没有球馆我们就在外面的塑胶场地打球，天擦亮就出早操，晚上踩着熄灯的时间回去。冬天能看见白花花的哈气，夏天被塑胶地烫到磨出泡的脚底。”
“流这么多汗水就是为了冲出四区赛，可你也看到了，我们队的孩子技术都不行，曾经离全国赛最近的一次，也只是拼了个南区第十。”
略带沙哑的嗓音娓娓道来，那些经历过的画面再次在眼前闪过，王进的眼角泛起一抹红色。
“这么多的努力都进不了前八，周文华一来，出去跟人喝喝酒，拿钱找人送送礼，这个名额就这么轻易到手了。我第一次感受到打球能这么顺畅，因为比赛中的所有人都在为我们亮绿灯。”
他有些心酸地皱眉，话里透着不甘心。
“多可笑啊，于泽，我们这支队伍居然打进前八了，靠着周文华那个人渣！”
于泽默默听着，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的王进已经被压抑太久，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周围还是那么热闹，来吃饭的客人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空气里蒸腾的雾气熏得所有人双颊红润。
在这人间烟火里，王进释怀般叹息一声。
“所以算了吧，我们的队伍从周文华带过之后人心就散了。本来就没实力进前八，去了全国赛也是让其他区的人看笑话。在竞技场地拼搏这么久我也累了，况且……”
他看向站在前台的姜尧和张扬，淡淡道：“那些比我们有天赋的人也在努力着，我们并不特殊，这个名额，就还给那支实力更匹配的队伍吧。”
王进话音刚落，仿佛冥冥之中命运在牵引一般，于泽的手机忽然响起。
铃声欢愉，似乎是在预示着对面是有好消息传来。
于泽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李乐的名字，他没有接，抬眼看向王进。
王进同样收回在屏幕上的目光，和他对视。
“消息这么快就出来了。”王进说道，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既然这样，于泽你帮我提前恭喜他吧，我猜这也该是他们的。”
王进朝门口走去，故作潇洒地摆手告辞：“先走了，不是很想看到这些人得意的样子。”
于泽目送他离开饭馆，小声地说了句：“前途坦荡啊，王进。”
小店里迎来送往，大门开了又关，大家都是过路人而已。
手机铃声重新夺回了于泽的注意力，他并不着急，等走到姜尧面前之后，才慢吞吞打开免提，接起视频电话。
“于泽泽泽泽泽——”
声音隔着电话线传来，响在周围这一片，能听出对面的人有多激动。
正在和老板掰着手指头算账的张扬听见，跟着凑过来：“我好像听到狗子的声音了。”
姜尧转过身问于泽：“他走了？”
于泽点头。
李乐整张脸贴在屏幕前，看见张扬不耐烦地大喊：“我找小于泽呢，张扬你给我滚一边去。”
张扬：“……”
默默退开，让出镜头，继续跟老板掰扯。
李乐现在没闲工夫管他，看到于泽的瞬间他的眼睛里亮起星星，像是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
“于泽啊，你真是个吉祥物，我们教练刚刚得到消息，说是里花师范被主办方退赛了，现在前八的名额空出一个，由第九名顺位。”
他的嘴巴一顿叭叭，心情好的不行。
“幸好我听你的，一直想拿第九名来着，所以后面的每一场都在好好打。那些因为没进前八就放弃的队伍，现在都后悔死了哈哈哈哈。”
于泽笑着说道：“恭喜，不过你们第九名还没确定下来，明天可不要轻敌啊。”
李乐一甩脑袋：“害，我们全队现在都疯了，明天不管哪个队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必定先拿下十强，再争第九。”
“噢对了。”李乐像是才反应过来，忽然做贼心虚地小声问道，“那个里花的还在吗？”
一旁的姜尧这时候出声逗他：“还在呢，人家一直在旁边站着，听你在那块儿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