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李全的真实原因,她决不能说,也不能被发现。
那么她只有祸水东引……
扶芸垂眼,遮去目光里的恐惧,深吸口气,说道:“陈御史死之后,有一个人和我说了些话……”
那日,陈御史被杀,李全被下狱,颇为大快人心。
李全被判刑三十年,接下来的三十年,她不知道怎么快活呢!
李全入狱,她便是掌家之人。
扶芸接过中馈之权,拿到库房钥匙时,乐得合不拢嘴,当即上街挥霍,买锦衣、买玉石、买胭脂,却碰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何建明。
何建明拿出李全写的求救信,递给扶芸,言语之间皆是同情:
“李大人暗中托我将这求救信交给李氏族老,请族老花钱捞他出狱。李大人刻意叮嘱我不要给李夫人,可我想,李夫人是李大人发妻,必然救夫心切,索性碰到夫人,就交给你。”
扶芸接过那封求救信时,脸色巨变。
李全关在牢里都不老实,还想让族老倾家荡产捞他出狱?简直休想!
李全若出狱,她还有三十年好日子过吗?倾家荡产捞他出狱,那她还有银子花吗?!
扶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多谢何大人转交信封。我会回去想办法的。”
何建明似笑非笑地感慨:“李大人常年殴打李夫人,李夫人却还要救他,真是菩萨心肠。”
扶芸表情十分难看,被虐打的那些痛苦记忆瞬间浮现。
何建明说话古怪,又笑道:“就不怕,把他救出来之后,再被打死吗?”
话里话外,都在煽动她仇恨的情绪,甚至在隐约讽刺她,救李全就是自虐。
扶芸回李府后,将那封信烧成灰烬。
夜幕里,房中只有一盏烛台,微弱的烛火下,她目光十分阴鸷可怖……
如今李全最恨的人就是她,出狱之后一定会打死她!
她不能让族老将李全捞出大牢,她要让李全死在大牢里,绝了族老救他之心,绝了李全出逃之心!
她杀李全,是自救。
她开始构思周密计划,疯狂挥霍,用大价钱买通锦衣卫……
……
听扶芸说完,扶云卿秀眉紧皱,思索片刻之后,没有说话。
扶云卿不说话,扶芸反而心慌。
她到底信了吗?她信了多少?
砰地一声,祁承翊推门而入,冷漠的目光落在扶芸脸上:“李夫人意思是,何建明煽动你的仇恨情绪,让本没打算杀李全的你,连夜杀李全?”
“对。”扶芸道,“我杀了李全之后,便觉得他不对劲。李全交代他把信带给李氏族老、一定不能给我,可他却给了我,证明什么?证明他不想让李全活!
他知道我恨李全,却把求救信交给最恨李全的人,这不是让李全死吗?”
江行危眉宇紧锁:“何建明正是鸿胪寺卿,你受他挑唆杀李全,却被男童撞见,然后你杀了男童灭口。但这男童正是鸿胪寺卿晚来得子的独子!”
扶芸面露震惊,久久不语:“怎么会……这么巧……”
确实太巧。
可世上诸事,就是这么巧。
扶云卿思忖片刻,说道:“甜盈,你先三姑母送回李府。”
何纯如刚走进来,就眼睁睁看着扶芸被送走,精致柳眉打结:“卿卿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要放过扶芸?她虽是你三姑母,可她杀了小堂弟,动了我何家的人。我父亲和二伯,不会放过她的。”
“阿如,此事疑点重重,你给我一段时间,我怕另有隐情。”扶云卿心有筹谋,幸好刚才提及何建明时,何纯如还没进客栈。
何纯如思量着扶云卿,许久后深叹口气,攥紧拳头道:“我只给你五日,我会帮你拖住我父亲五日。五日之后,扶芸必须受到律法制裁。”
“好。”扶云卿松了口气,“谢谢阿如。”
扶云卿送别何纯如后,与江行危、祁承翊回到雪栀院。
要议事,还得在影卫戍守的雪栀院,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何建明是何丞相的人,何建明挑唆三姑母杀李全,或许是何丞相授意。”扶云卿提壶倒了三杯茶,各推一杯给祁承翊和江行危,“如果三姑母没杀李全,那么,何建明也会杀了李全。”
江行危道:“何建明只是挑唆李夫人,却无其他动作。我们找不出他想杀李全的证据,也找不出他是何丞相授意的证据。”
三人都知道,何丞相在祁国,是怎样只手遮天的存在。
“没有证据,今日这些话,日后就不要再提。”祁承翊提醒。
虽然大家面上不提,却在心里思索。
何丞相与陈御史表面并无私交,为什么要杀李全?毕竟李全可是陈御史的走狗。
江行危忽然听到别院中读书声:“令弟扶二公子,可是在准备三月十五的殿试?我记得二公子曾参加会试得过名次,如今腿疾痊愈,是要参加殿试吧?”
“正是。”扶云卿点头,“听闻江大人当年是状元……”
“若扶姑娘不嫌弃,我愿意辅导二公子进补功课。”
“那真是太好了!”扶云卿眉梢一喜,连忙道,“媚芙,你去将二公子唤来。”
“等下。”祁承翊蹙眉,“江行危,你这么闲?镇抚司没有案子办了?你每日能抽空来将军府辅导子珩读书?”
“再忙也能抽出空。”江行危面上无害,端的清风霁月。
祁承翊讥诮道:“还是我来吧,毕竟子珩考的是武状元,你是文状元,你们俩南辕北辙。”
扶云卿眼中灵光闪过:“不如你们都来?争取把子珩培养成文武双料状元郎。”
“好啊!”江行危点头。
祁承翊略要高冷些:“也行。”
扶子珩大步流星走进雪栀院,清俊的脸上满是汗珠,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他腰间悬挂一柄刻着‘沧澜’二字的月白长剑,雕着祥云浪纹,剑柄挂了一串极其漂亮的流苏穗子。
那穗子绚丽如流动的彩虹,日光下熠熠生辉,本以为是普通丝线编制,可内行才知,那是极其名贵的金银蚕丝捻细编制,又配了灿烂的金彩线。
“好漂亮的剑穗!”江行危称赞。
在场人都很惊艳,唯独祁承翊脸色不太对,盯着那剑穗问道:“子珩,这穗子是谁给你的?”
“这穗子是我母亲送的,我怕损坏了,一直都小心翼翼珍藏着,从没拿出来佩戴。即将殿试,我将它拿出来佩在剑上,想给天上的母亲长脸。”扶子珩将剑穗递给祁承翊,“怎么了?八殿下。”
祁承翊接过那剑穗,细细摩挲,神色高深莫测,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和想法。
可只有扶云卿知道,祁承翊不对劲。
这穗子,他肯定从前就认识。
祁承翊道:“子珩,你能否把这穗子赠予我?”
“这……”扶子珩极其为难,“这是我亡母所赠之物,请八殿下见谅,恕我不能相送。”
“这穗子,不能放在你那里。”祁承翊索性挑破,直接明言,“它会给你带来生命危险。幸好你将穗子一直珍藏着,没有外人发现。”
扶云卿面色变得凝重:“这只是个穗子,怎么会有生命危险?上面无毒,而且是我母亲所赠。”
祁承翊拿着剑穗,目光里露出几分复杂笑意。
竟没想到,他一直要完成的那桩大事,在扶府有了新发现。
这穗子,太过重要。
可是无数人前仆后继为之送命的东西。